端嬷嬷拎着食盒赶到,人实在有些多,一时竟没找到人。她放下食盒抖了抖衣襟,理了理袖口,又摸了摸头上的鎏金寿簪,这才不慌不忙去寻人。
忽听得身后传来茹儿的声音:“娘,你们尽管放心,我在宫里有吃有喝好着咧!”
一个通州乡下口音的女人道:“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银子?这下好了,不仅你二弟三弟的媳妇有着落,你二弟那媳妇聘礼八两,办酒的钱预备二两;隔壁阿发他们家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嫁了,小的那个从前你见过的,如今她娘病了没钱,五两银子卖作童养媳,可俊的小姑娘,我跟你阿爹商量着若有钱……还是咱们闺女能干体面,这下好了,开春还能给家里
添头大骡子,以后上集市就再不作那牛车。”
“表哥怎么样了?”茹儿问这话时,声音里夹杂了两分急切与羞涩。
端嬷嬷听了大惊,心想这丫头还有个表哥,怎没听她提过,于是侧身躲在人群里且听着。
茹儿娘道:“自然是在读书,你也知道的啊茹儿,咱们家什么情况,虽说你在宫里……”
“行啦娘!”茹儿抖了抖袖子,从里头掏出几个小银饼子,一枚金簪对她道:“这个你拿去给孩子们,这个簪子——”
茹儿的娘生平头一回见到真真的金子,黄橙橙的在眼前晃过,爱得说不出话来。
“是皇后娘娘赏赐之物,你可不能典当了,帮我交给表哥保管着,权当我以后的嫁妆
,这是御赐之物,有钱也买不到。”
茹儿的娘眼睛都亮了,捧过簪子嚷道:“啊呀呀我的祖宗!这可是真的金子,比上回那县太爷家的姨奶奶头上插的还好看十倍咧!茹儿啊,这么好的东西给那穷书生作什?留着给自家人多好。”
“你懂什么!表哥将来是要考秀才考进士的,考上了就是官,我就是官太太,以后什么好东西到不得手里,咱们得出长远看!”
“他?”茹儿的娘鼻子里作哼哼,不以为然道:“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个柱子呢!成天什么活也不干,净吃白饭,养条狗还汪汪呢!”
茹儿听得大急:“娘!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不能使唤表哥,他读书人的手沾不得阳春水
,若再这样,我往后再不管你们,看你们如何!”
她娘见状忙改口,讨好的口吻道:“好闺女,我们哪敢啊,不过是发几句牢骚,我和你爹还有你哥嫂都当神一样供着他,行了不?咱们这一家子可不容易,想当初怕你饿着,娘和你爹自己嚼树皮草根,把最后几个馍给你们吃,为了送你进宫,你哥把你嫂子的嫁妆都当掉了……”
“我知道了。”茹儿听的心烦,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凡事长远打算,表哥在咱们家不过添副碗筷的事,能值几个钱?表哥家已经没别人,他投靠我们也是好事,你想啊,二弟三弟哪个是读书的料?这年头读书才是出路,圣上如今急需人才,但凡能高
中,凭着我在娘娘跟前的一点情面,那还不是前程似锦?”
“可他中不中谁又能知道?茹儿,你看咱们乡里的牛大财主家如何,他前儿收租子还特意让师爷免了咱们家两分,整整两分!谁家有这殊荣?他有个小儿子比你大几岁,先前讨了个媳妇不甚满意,他家师爷透了口风……”
“绝对不行。”茹儿拧起眉头,连连摆手,不悦道:“一个乡下土财主能有多大能耐?也配娶我的,且你也说了,他家本不止一个儿子,将来分家产能分几分还是个未知。”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闺女,你可不能眼高手低。”她娘生怕女儿染上那些大地方使女的毛病,回头高不成低不就,熬成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