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是半个多月前，我今日应该都没打算活着回去。”
“可如今不同了，我贪恋温暖，这是我求了多年才得到的温暖。”
“所以我今日若是不能毫发无伤地出这个宫门——
全大周的百姓都会知晓他们的储君妒忌臣子比他出众，不惜在刚刚为朝廷抚济了八万难民后，就在回京述职的路上设下毒杀，还几欲得手；
还会知晓那一直以来的吉星安王会在他大哥没能直接毒死人之后，合力补刀还想把他兄弟一起杀了。”
“父皇，我不是什么好人，您看，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而且我还是自私的，我明知这样会让子黎没了子嗣，可我就是要强占着这位子，让谁也不能同我抢。”
“别跟儿臣说什么兄友弟恭，那纸上写的就是个屁，什么都没子黎重要。”
“更何况，他们两个‘友’了吗？”
“儿臣还想再说一句，您那底下的位子我不稀罕。”
“您不妨看看这大周，看看这朝堂，究竟是谁在替您卖命撑着的？！”
“其实您也知道吧，不然也不会纵容他们这样，是吧？”
“我的子黎他还不及弱冠，一个本该朝气蓬勃、天南海北任他闯的少年人，如今酷暑天还要穿着副护膝来回行走。”
“他替您抚慰庆州百姓时，更是风里来雨里去，日夜靠着那药浴才能安眠一二，可他本就在年幼时落下了浅眠的病根，他是拿命在抚济八万流民啊！”
“您不心疼，我心疼！”
“所以，谁敢动他，我就要谁的命！”
“好了父皇，儿臣今日把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要是忘了什么就改日再进宫陪您聊，时辰也不早了，子黎还在家等儿臣用午食呢。”
“儿臣告退。”
杨凌说完也没用明泰帝喊他起来，自己就起身往外走，比起他说的话，这没多少恭谨的举止也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可他快走到殿外时，又立在那儿转头交代了句，那姿态好似民间亲近到不行的亲父子一般的随意，可德福却莫名的觉出了讽刺。
“对了父皇，人是儿臣在长治坊监牢审的，想来您的人也听的一清二楚，我就不跟他们一样也给您一张画过押的认罪书了，反正人也在殿外，您想审就再审审。”
说完就挑帘出去了，空余明泰帝握着那玉玺握的死紧，他听到‘因为您不会的’那句时，就已经想将这玉玺砸他脑袋上了，只是到底没举起来扔出去，一是这东西实在扔不得，二来是多年来的帝王威仪和气度涵养，生生逼他忍住了。
许久，明泰帝松了挺直发僵的脊背，似乎瞬间老了许多，摆摆手，德福蹑手蹑脚的退下了。
明泰帝自己空坐在勤政殿上，眼神浑浊空洞，他只觉今日冲击最大的不是杨凌，而是他的乐章。
原来他不只是被自己宠坏了不识百姓疾苦，也不是单单没有气度，如今的年纪，就已经能想出这么个毒计去杀自己的臣子，还是在这么个节骨眼，愚蠢至极！
而那怀川，一丘之貉！
是多么巴不得他们两个立时就死啊，还一起合力！
可这都二人合力了也没能永绝后患，都不堪用！
可杨凌今日，虽是差点将他气死，可这绝处反击实在是用的妙，令天下悠悠众口都为自己所用，不留一丝余地，聪明至极。
这才像他的儿子，原来那样太窝囊了。
护着自己所爱也没什么，有血性！
明泰帝恍恍惚惚想了很多，直到德福在外头试探着说了句，“陛下，已经午时了。”
德福其实就是想问外头那个半死不活的和一堆死的透透的该怎么办，可他不敢直接问啊。
“着人都清了吧。”
“再传长治坊的人过来。”
“是，陛下。”
杨凌没直接回王府，而是从那巷子里翻墙进了楚府小花园，一个正收拾园子的小厮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就听六王爷问他，“公子在府里吗？”
那小厮想了想，行礼回禀，“请王爷安，公子他不曾回来，好似只遣了青檀哥回了一趟。”
“好。”
然后杨凌飞一样的去了栖梧院卧房，熟门熟路拿了套干净衣物就匆匆去了后头浴房，用的还是他家阿淮惯用的茵樨香，洗的清清爽爽才又翻墙回了王府。
王府栖梧院安静极了，杨凌轻声进去，就见廊下青檀正捧了两本书在那吹风，见着杨凌过来，他打了两个手势，“公子看书呢。”
杨凌点头会意，又将站在房外碍眼的青檀挥退了。
一个卧房门让杨凌开出了贼进门的小心翼翼，刚进去就见临着花窗的红木软榻上，楚淮慵懒的靠在上头，未着罗袜的纤白玉足沐浴在阳光下，真真是晃眼极了，支着脑袋看着一本什么，许是靠背硌得慌，还在身后垫了个冬日里才用的团花靠枕，看那花纹，似是从那院子里拿过来的。
屏息凝神，还未等他走近，那沐浴后的香气就出卖了他。
楚淮转头，见着是他，漂亮的眼眸里一下子就有了亮光，声音欢快又热切，“阿凌回来啦？饿不饿？要不——”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