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刀似的夜风割在脸上,麻木地凌迟着从车站出来的旅行人。
卿时榕缩着身子,裹紧了外套。
风从裤管蹿进,寒冷如冰。她跺跺脚,低头瞧了一眼时间,歪着头,眯眼往出口探去。
一个人影忽地停在她的面前,问:
“还有房间?”
“嗯?”
卿时榕望着来人,生出一份莫名其妙的郁闷,刚要开口,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解释。
“你有病,还不走?”
暗白的路灯下,沈辞礼顶着一张冷漠的脸,套着黑色卫衣,如神迹般立在风中。
真冷。
卿时榕微讶,沉默不语地盯着他们两人间的互动,再看到之前那男孩脸上滑过的戏谑,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
往外挪出些距离,却听见沈辞礼隔着夜风颇为随意地问道:“同学,要不要送你一程?”
轻轻带过,不着一丝痕迹。
旁边那人“哈?”了一声,表情夸张:“你们认识?”
卿时榕头也没回:“不认识。”
说完,看见车站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二话不说,跨着大步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沈辞礼将下巴埋进领口,两手插进兜里,目光凉凉,朝他扬扬头,不冷不热道:“不是要住宿?去啊,我先走了。”
转身真要离开。
归年大笑。
彼时摘下帽子和防风口罩,露出一张顽皮俊逸的脸,不客气地揽过沈辞礼的肩:“不是吧,哥!开个玩笑嘛,大晚上的,站着一个窈窕佳人,调侃几句而已啦,哇!你对我的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大了!”
“滚。”
沈辞礼乜了他一眼,嫌弃地甩开肩上力量:“有话好好说,别占我便宜。”
归年勒得更紧,故意凑到他的耳边,嘘了一口气:“你拍一拍衣袖走了,可你那位心上人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人家已经变心了,哎,该死的爱情啊,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哪!”
沈辞礼懒得搭理。
车子从地下车库上来。
归年“咦?”了一声,用下巴朝着路边某个方向扬了扬:“窈窕淑女在那等车呢!不载一程?”
沈辞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晦暗的路灯下,女孩站得笔直。米蓝色的围巾厚厚地覆住脖子,遮住了小半张脸,连着下颌也一起兜进了衣口内。
温度实在太过寒冷,她忍不住来回跺脚,试图驱散一些寒意。旁边的女人扫她一眼,打趣着什么,卿时榕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笑了起来。
那笑容在昏暗的夜里显得尤为璀璨,如同一朵干净的白莲,绽放在水墨画之间,连着寒夜也涂上了几层绮丽。
她笑与不笑,判若两人。
沈辞礼没有说话,视线回到前方。
司机老李重新提速,开车绝尘而去。
——
回到家时,将近半夜十二点。
卿时榕早已将床铺收拾妥当。
这会儿,卿家喜不用多费神,洗漱之后直接躲进了被窝。
时榕将她的行李挪到门口,转头问:“小姑,这次还走吗?”
她的手指被冻得发麻,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卿家喜与卿时榕的父亲一母同胞,五官极为相像。只是她比较爱笑,整个人比起父亲柔和许多。
听闻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半晌,回道:“明天再说吧。”
以往,卿时榕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卿家喜每年总会回来几趟,或小住一段时日。
祖母去世得早,他们兄妹感情也比旁人来得深厚。
弟弟时辰刚出生那年,小姑连夜赶回。
其实,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
母亲当时也一起拿了时榕的生辰去找所谓的大师算了一挂,但是结果并不好,甚至和当初领养那会儿的说法如出一辙,说她命格太硬,世途难卜。
时榕的父亲卿家和不以为意。
即使自己的爱人也劝他放弃领养的念头,但最后都被他一一否决。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他对卿时榕的爱也并不因此而减少。
每个人都以为时榕不知道,但流言这种东西,就像下了蛊的种子,一不小心就随风飘散在各个看不见的角落。
生根发芽。
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卿时榕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不能像时辰那样任意撒娇,因为懂事是她被领养的先决条件。
第二天早上,卿时榕生平第一次迟到了。
校门口保安拉了铁门,如风中玫瑰,立于门口,一副铁面无私的严肃模样。
卿时榕无奈,只能另想办法。
只是没想到办法没想到,却又遇上了瘟神似的人——
沈辞礼单肩背包,比她还要睡眼惺忪。
眼皮半耷,往风中玫瑰那儿扫一眼,最后又落到卿时榕的身上。
她抠着书包,郁闷地叹口气,在学校大门愣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往校门口西侧走去。
沈辞礼提脚,跟在她的身后,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