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一跃,直出并州,
寒风渐渐吹乱了沐晴的发丝,也将他面上的黑帕掀开一角,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用遮自己的脸吗?”
一刹之间,黑色的布帕远远地飘荡在空中,那张熟悉而又俊俏的脸,就这么显现在了沐晴面前。
就是你啊……李嗣源……
“江城周德威围剿叛军一事,是你在背后作推手吧……”
她这样问。
他的神色略微黯淡了些,
“要治你影子身上的伤,赶去姽婳城已来不及,只能赶往朔州……”
他没正面回应。
沐晴没有说话,只微微低着头。
身下马儿的方向,开始朝着朔州行去……
——
冬日的雪花飞下,
带来透彻心骨的凉,
沐晴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初十一已经被郎中服侍着睡了过去。
窗外是好大一场雪,沐晴撑着一把伞,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朝着房子后面的山上行去。
紫色的衣衫明显有些单薄,她却丝毫不觉,直到走到一座被雪掩埋却依然高挺的……坟前……
白皙的双手从袖中探出,她伸手将那墓碑上的新雪扫干净,那上面的四个字,也就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正是……
烟柳之墓!
她的手指抚摸着墓碑上的每一笔,每一画,就好像他又活在自己的身边,又在哭着鼻子……为自己缝衣服……
身后的新雪发出踏踏的声音,沐晴很清楚那是谁,却没有理他,直到……一件白色大氅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天冷,得多穿些……”
他的言语温柔,他的身材挺拔,挺拔到,可以把现在的沐晴彻底地遮在自己的身下。
六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朔州北原的出口,穿着一身白色的大氅,等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六年之后,依旧是在这里,依旧是他们几个人,只不过那个被沐晴拖在身后的人——已经被成了一块冰冷的石碑。
“刺杀李存实,围剿江城叛军,借越轻涯之手杀掉那些见了你脸的李氏族人,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吗?”
她还是这样问,她又怎能不问呢?
心底的苦涩与恋意已被搅动得天翻地覆,在烟柳的墓前,她不敢“说话”。
他微微抬头,眼睛里已是带了些许的不明,却在即将开口之时……
“属下见过宁王殿下!”
黑色的盔甲在这雪色中显得格外亮眼,地上的积雪被踩出了两个结实的脚印,而那脚印的主人——正是晋国武威将军周德威。
六年前的人……一个不差,都到齐了……
“到了现在……你还想找其他借口吗?”
江城的一切,连同自己以身试险,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我是未曾告知你事件全貌,但那是因为知你必然可行!而江城箭下相救,并州城门之乱,我都不顾一切地去了,难道这些于你而言都不算真?!!
沐晴……你对一个初十一都能那么关怀,却为何独独对我……这么苛刻?”
李嗣源猛然间抬起头来,向着她问出自己的不公,明明在并州城门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深情,为何一夜之间,竟会变成这样……
难道之前的那些欢愉,都成了假的了吗?!!
“因为是你提出来的啊!!!”
这一刻,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垂直掉落在了地面上,砸得那白雪都融化出一个坑洞,而她手所指的方向,正是六年前,因为李嗣源和她母亲蓝禾计划而死在这里的——烟柳的墓碑。
她不愿想,她害怕想,她沉溺在他的好里无法自拔,是他偏偏要把她带到这里来,带到烟柳的墓前来,把六年前的事重演一遍。
让自己看看自己所接收的好,都是建立在怎样一种死亡之上盛开的花,她每对他动一次心,烟柳的死就多刺激自己一次,让她愧疚,让她头痛,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卑鄙的人,又欠了烟柳的情分,又欠了他的爱意。
说到底,她也不能怪谁,怪自己的这颗心,犹如水中浮萍,飘荡无余,留不住任何一个盛夏。
“你把这间房子建到烟柳的墓前,是为了什么,嘲讽……还是奚落?”
烟柳的墓前的房子,是他刻意建立。
“是愧疚!”
他的声音突然很大很大,大到直穿沐晴的耳腔,连同他的眼睛也泛了红。
“因为吾之心在你身上,因为吾之情在你身上,见不得你悲,见不得你伤!
六年前的事如一根尖刺一样扎在你的心里,但也同样扎在我的心里!
所以周将军给姽婳城的条件是朔州北原的管辖权,所以烟柳的墓前会有一座房子,专门给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提供住所和食物!”
“我的生母……她有错处,也有坏处,但于我而言,却亦是个爱子的母亲,于姽婳城而言,也是给你们提供一方庇护的伞荫,况且她……已经死了……死在了南疆,死在了越轻涯的手里……”
“我母亲终其一生都未能得到心中所爱,沐晴……我不想让我的这短暂的一生,也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