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仁是李克明的人,晋王李存勖自然会对他多有戒备之心,而沈仁猜到自己会死,说明他是知道李存勖对他的戒心的,但为何在此之前,还如此肆意妄为,放浪形骸?此般行径,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一阵寒风吹过,吹乱了沐晴鬓角的发丝,也将一片缟素的沈府中的凄咽之声传到沐晴的耳朵里。
沐晴忽地眼神一凛,眼睛紧盯着沈府之门,
“难道他这么做,
是因为李克明!”
专注看沈府的沐晴,身体却忽地被人撞了一下。
“是谁挡我家夫人的路,还不快起来!”
明明是自己被撞,沐晴反倒成了有错之人,冷着眼回头看时,却发现撞自己的小丫头被一个温柔妇人拽了回去,随后有些抱歉地说道,
“我家丫头不懂事,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刚说了一半,仔细瞧住沐晴的面容时却略微顿了顿,眼眸中明显带了些诧异,
“这位姑娘……我怎么瞧着在哪儿见过呢……”
眼前的妇人衣着朴素,只带着几件简单的簪环配饰,但却不难看出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但要紧的不是她的衣着打扮,而是她那张沐晴曾亲眼见过的脸。
竟然是她,
韩修的夫人——牡丹!
“夫人应是看错了,小女子初来并州,从未和夫人见过……”
见眼前的女子如此回答,牡丹只能收了收手,有些尴尬道,
“那应是我看错了……”
但还是觉得,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和那日在沈府张夫人房中见到的那个丫头有些神似。
“看夫人行着的方向,可是要去前面的沈府去?”
沐晴不经意问道。
牡丹立即点了点头,
“我与沈府的夫人是故交,如今夫人已去,空留下一个女儿,自是要去探望探望的……”
简单说过之后,又让撞了自己的那个小丫头给沐晴道歉,这才离开。
看着来人缓缓进入到巷子里的身影,沐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只驻守北疆的王爷确实不太能成为沈仁的底气,但一个凭借私盐和梁国搭上了线,甚至可以取代李存勖成为新的晋王的李克明,确实是他最大的靠山。
——
夕阳落山,
繁星渐升。
露清台上热气袅袅,烛火相映,却是别有一番冬夜赏星之味。
李嗣源青丝高束,特配一青白玉冠,身着青衣云纹竹长衫,打扮的极为得体。
只可惜手持竹杖,且还靠月影扶着,一步一步挪向清台之上。
缓步之下,月影轻瞟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微微低下头,
“公子,流光还是没有消息,月影担心,她怕是不会来了……”
脸色微微沉着,月影对流光的升起来的印象又降了下去。明明说好陪着公子一起来,结果一到并州城人就不见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诚信可言。
“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来。”
李嗣源直视前方,薄唇却慢慢张开来。
可他越是这么说,月影心里就越是担心,今日晋王摆宴,一看就没什么好事,只可惜自己在晋王面前露了脸,不好行动什么,这才把流光也带了来,可是现在……
“呦!
王兄到了呀!”
耳边忽地听一男子声音,李嗣源和月影立即停下了脚步。
手中的竹杖被放置到月影手中,李嗣源双袖一拂,背身躬下,向着声源处行跪拜之礼,
“小王李嗣源,参见晋王殿下。”
然而,李嗣源正对着的前面,却是空无一人。
月影见状,目色略有慌张,赶忙向着李嗣源右侧的方向跪了下来,
“月影参见晋王殿下!”
又随即抬手按了按李嗣源的右臂。
原来李存勖并不在李嗣源的正前方,而是在其右手位,所以李嗣源是拜错了方向,行错了礼。
李嗣源赶忙换回去,再次行礼,
“小王行错礼,还请晋王恕罪!”
言语恳切,神态慌张,最让人生恻隐之心的,还是他那一双泛青而空洞的眼睛。
然而,
面前的李存勖却突然笑出声来,宽了宽黑锦蟒纹大袖,比李嗣源还年轻些的面容十分俊朗,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深沉,快步走上前把李嗣源从地上扶了起来,
“王兄实在是太过多礼了,本王刚才只是想和王兄开个玩笑,故意侧着身子说的,没想到王兄还真的朝着那个方向跪拜了……
本王的玩笑,还望王兄不要怪罪。”
原来不是李嗣源听错了方向,而是李存勖故意如此逗弄他,以此来看看他的眼睛——究竟瞎的是真是假。
眼前的一切,都落在了李嗣源和月影的眼中。
只不过搭配的天衣无缝,倒真真儿是让人看不出来奇怪之处。
“小王身份低微,不该受王兄知己称,王爷以此称呼小王,实在是折煞。”
即便人被李存勖扶着,李嗣源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有一丝的僭越。
这样谦卑的举动,倒是和越太傅所说的有些出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