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则在调羹指出的方向摆整齐。如果遇到左撇子的顾客,要在他面前半分钟内把这些要领全都对称调换。玻璃杯的检查标准是面向吊灯,灯光中不能有水珠,也不能有指纹。
泰大壮逆来顺受的个性学的倒也是很快,领班是一个画着烟熏妆容的女子——相当地有控制欲。“客人是上帝。”这句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话在她心中成为了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她又很精明,很会讨经理的欢心。之前她就在夜总会当服务员,她还喜欢对着镜子夸夸其谈,只言片语之间泰大壮只记得她洗过的盘子甚至多于她的头发。
这时候泰大壮又学习了些新的话术,被催菜时也需要耐心地给顾客道歉:“请您稍等,马上就来了”、“十分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帮您催。”即使菜没有好,或者还没有排到的时候也要这样稳住顾客,事实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话术要说得又漂亮又真实。有时菜上的多了,撤去多余的盘子又是一门学问。泰大壮在这方面可算是吃了不少亏,他习惯性地把菜像堆土一样挤在一个小盘子里,虽然客人并没说什么,但是实用主义的他仍然会被领班用浪漫主义的暴雨狂泄一通。
在侧间的小包厢里,上菜倒饮料、倾听一些千篇一律的谈话——无非是帮忙办事、前来感谢、商业合作。而单纯的聊天吃饭的顾客中的谈天机会少之又少。再加上时刻要保持好的职业假笑,其乏味程度难以言表。后来泰大壮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终于懂得如何利用背靠小门和光影的关系,打盹或者刷手机而不被经理发现。望着备餐间铁槽里的盘子,如何在有限的空间内装入接近无限的物体,也是一门服务生之间深奥的学问。
从早上九点的时间一直干到下午一点半,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要再一次上工。迟到一次就会扣去20的NDC点数,这对于在这个一瓶矿泉水就要五个人民币的城市里,日薪80点的服务员是承受不起的损失。等客人走之后还要清扫地面、洗净餐具、打扫卫生间和换台布。服务生要将这些盘子碟子都用小车运到很远的洗碗房进行清洗。盘子不是瓷的,而是白色玻璃,原因是白色玻璃看着更清新更温润。结果经常会有茶杯在洗碗机里面碎掉,而泰大壮他们对于‘天价’的成本费用,彼此也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般来说厨子和传菜工在八点以后就可以回家睡觉去了,而泰大壮则是最后离开的一批人。他们往往要在九十点钟,才能从这个极其耗费精力的莫比乌斯环中脱离。第一个盘子是泰大壮洗的,最后一个盘子也是泰大壮洗的。摆完最后一个台子后,泰大壮已经难以直起腰来。这份工作简单粗暴却又必须讲究细节,干了两三天泰大壮就基本明白了酒店的运作,而他也学会了如何叠一个美丽的布花。
事实上,酒店的菜名如同每日新闻一样夸大其词,有时虚假的让泰大壮觉得可憎。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包间套餐里送的主厨水果盘。它其实和主厨没有任何关系,徒手拼装它——就像照着说明书拼乐高一样的人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婆子,每个服务员都要向她领水果盘。这个人有着浓重的海边人方言,你根本听不懂这是汉语普通话的哪一部分。没人和他交流或者解释什么,她也不会静下来听你讲话。
中午十二点和傍晚七点的时候是最艰巨的战争。厨子风风火火的做菜,对着珍贵食材切片切丁;传菜员不仅要行动迅速,也要避开急转弯和扫地机器人,别让汤撒出去;而服务生又有无尽的盘子要从洗碗机里进进出出。和真正的战争一样,吼叫成了这里最有效率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说话盯梢的样子像是渴求鲜血的活尸——直到下午和夜晚纯净的风从窗户中吹来,这样的诅咒才被清除。
每日的早上十点和下午四点是员工的用餐时间,一天提供两顿饭,照例是一干一稀,保障效率的情况下一般是高糖分的奶油面包和果冻,这些食物既能保障日常营养需求,同时也是在测试中耗时最少的搭配。这些食物谈不上可口,而菜量对于大部分有口腹欲的人来说,很少能吃得饱。
泰大壮曾经也听说过吃剩菜的事情,但是他发现,就连天上的都市,也有那些行为的发生,或者说它似乎更应该被称之为一种潜规则。这个饭馆的服务生没有不偷菜吃的。
小到一粒果盘里面的草莓,大到甚至没被动过筷子的海参羹,自厨房的自我品鉴,到传菜走廊的信手拈来,再到备餐间的推杯换盏,偷食文化似乎无处不在。菜单图片上的金银馒头到底是十个还是十四个从来不由主厨来决定,而取决于传菜者和备餐间里面人的良心,最后端到桌上的时候,备餐间整备好的食物已经看不出端倪,而又从没有顾客质疑为什么菜单上的馒头分明是标好的十六个。
泰大壮倒是还有那么一些良心和道德,每当这‘第二批食客’像角落里的苍蝇一样果腹时,他都在门口把风,冷冷的看着他们在残余的饭桌上饕餮。他们有的时候还会把那些贵重的食物用自己的饭盒装起来,这一个小小的铁盒子最后能装的比开始上的佛跳墙还要精彩几分,加热一下就能变成深夜里难得的珍馐美味。他们高效的刷盘飞快地消灭着食材的多样性。有一个人挥着一块肉排,用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