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离开上师后回到了家,此时他正探头探脑地爬上楼梯,生怕被父母发现,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碉房楼顶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滴答滴答的流下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佛龛前的烛火散发出微光,也许是因为包揽家务的人不在了的缘故,四周显得格外杂乱。桑吉在屋里环绕了一圈,然后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在这里,有关于桑吉和卓玛的一切。桑吉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身离开。
在雪水化开的泥泞土路上,桑吉直奔学校。远远地一个老人走来,桑吉赶忙将怀中的孙悟空面具戴上。走近了,原来是次旦老人,他不停地正摇着手上的转经筒。
“小孩,你从哪里来,你怎么没去参加祈愿大会?”次旦老人停下手上的转经筒。
“我早上肚子疼。”桑吉说。
“哦哦。哪里不舒服?”次旦老人开始询问病情,估计是职业病犯了。
“没事了,现在好了。”桑吉有点急迫地要走,他怕遇到更多的人。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桑吉吗?”次旦老人说。
“不是的,爷爷。你的眼睛看不清啦?我是强巴。”
次旦揉揉眼睛,用那只没瞎的眼睛使劲盯着桑吉,“哦哦,是你呀。我的眼睛是越来越看不见东西了。”
“你看见桑吉了吗?”次旦问,“他的父母已经找他好几天了,找遍了整个村子,还是没有找到他。”
“没有。”桑吉摇摇头,“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
“好好。”次旦继续摇起转经筒,“快回家吧,不要乱跑。今年的年运不太好。”
桑吉点点头,然后赶忙转弯向牛棚后的小路走去。
傍晚,学校后山的森林里,最后一丝太阳透过树木,照在一片畸形的土坡上。而在土坡的草丛中,趴着两个小孩。
“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桑吉有点抱怨。
“阿爹阿妈都在家,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怎么样?”桑吉问。
“我听我阿妈说了些事。”仁增神情忧郁。
原来在桑吉离开上师的石头房子之前,他和仁增约好,让他回家打探消息。而仁增也没有让桑吉失望,一回到家来不及和父母抱头痛哭,便问起了寺庙里发生的事情。随后他又乘着父母干活偷偷跑了出来,在学校后面的林子和桑吉汇合。
“什么事呀?”桑吉看着仁增的脸,可仁增半天不开口,吞吞吐吐的。
“快说呀!”
“死了……”仁增用极小的声音说。
“什么?”桑吉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大声一点!”
“我说都死了!”仁增大声说道,“严格老师死了!无扎萨也死了!”
“你瞎说!”桑吉一脸不敢相信。
“我没瞎说,都是真的。”
“你瞎说!”桑吉爬起来,“你要说真话!不然我就要打你了!”
“不信你就自己去问!”仁增很是委屈。
桑吉发怒了,他把仁增拉起来,仁增也不甘示弱,二人扭打在一起,桑吉仗着比仁增高大,将他按在地上,扬起拳头要挥下去。
仁增吓得闭上眼,可接踵而至的不是重重的拳头,而是一滴滴泪水。他睁开眼睛看着桑吉,心酸痛楚也不禁涌上心头。
良久,二人哭完了坐在地上。桑吉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坟地。
人总有一死,在爷爷去世的时候,阿姐就告诉过他了。但人既然要死,那活着干什么呢?桑吉发出了对生命的拷问。这几天,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一个人活在世上,是有一个个羁绊和牵挂的,就像一根根线织起的大网,每一根线都是一个人,当某根线断掉的时候,大网就会出现残缺的空洞。
“桑吉,还有一件事情。”仁增擦了擦鼻涕,“我爹告诉我,法王他们就要离开村子了,并且还要将所有信仰者带走。”
“什么?”桑吉眼中散发恐惧,他赶忙站起来,准备最后的行动。
就这样,二人分了手,仁增走到林子外头时,天色已暗。他回头看去,桑吉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黑夜降临,天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在桑吉眼里也成为催促的信号。当桑吉喘着气跑进空无一人的班度伽寺,敞开的门在风中摇摆,杂物与残骸散落一地。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他本想着自投罗网,以此来换取和阿姐在一起的机会。可是现实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但无论如何,桑吉没有想过放弃。
2020年冬,西藏阿里普兰县。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家餐馆里,瞅着电视上的新闻。新闻里报道,某探测队伍在喜马拉雅山脉中发现了一种新元素。不一会,店伙计就端上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面。
伙计放下碗正准备回到厨房,却被男人叫住了。
“小兄弟,你等会,我问你个事。”
小伙计便转身回来,看着男人。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大概四五十岁,一米六左右。她的头上有个胎记,看起来像只蝴蝶?”男人比划着。
伙计转转眼睛,然后摇摇头,“没有见过。”
男人叹了口气,随后拿起筷子划拉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