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鑫走到跟前。
“妈。”
他妈也老了,费劲地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鑫儿。”
他妈看着儿子,眼泪就下来了。
刘鑫对不起他们俩老,不能侍奉在他们身边,帮他们盖房子,陪他们颐养天年。
儿子不孝啊。
他妈在厨房做着饭菜,父子俩坐在桌边,依然无话可话,沉默不语。
打刘鑫记事起,他父亲只是出现在他梦里。刘鑫除了过年,平时很难见到他的身影。他爸常年在外奔波,个中辛苦、孤独,刘鑫经历过,现在才深有体会。他知道父亲为了他们这个家,真是含辛茹苦。
他爸倒了两杯酒,然后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鑫儿,遇到啥困难了,说吧。”
“爸,我……”
他爸又自个儿倒了杯酒。
“来,干啦。像个男子汉。谁没有遇到过困难,挺直腰报,没有过不去的坎。”
父亲说得掷地有声,刘鑫似受到了鼓舞,端起酒杯,憋着气,一口闷了。
“爸,我在吉尔吉斯办了一家厂,还差些钱。”
“哪?”
“吉尔吉斯。”
“外国?”
“嗯。”
父亲眉头舒展了。
“不错呀,生意做到国外去啦。做哪一行?”
“还是家具,老本行。”
刘鑫细细述说,他们从国内运到吉尔吉斯的家具大多出现了裂口,才被迫去开厂的。
“好啊,好。只要不被打倒,就是我们刘家的后代,就是我的儿子。”
刘鑫回到镇上感受到的落差,回到乡下的垂头丧气,被父亲的一顿赞许,一阵风似的一扫而光,顿觉精神焕发,人就大不一样了。
“爸,我目前面临着资金的一个巨大缺口,原本回来,找胡斌碰碰运气的。”
“你大概差多少?”
“一两百万吧。”
“哦。胡斌手头恐怕也不多,他的钱都投进去了。不要紧,我来帮你凑凑。”
他妈把菜端上桌。
“老伴,你先坐。你看看,咱们家还有多少钱?”
“怎么啦?”
“儿子需要。”
他妈进里屋拿出几本存折。
“六十多万吧。鑫儿,你拿着吧。”
“爸,妈……”
刘鑫明白,父母对子女,那绝对是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可刘鑫不敢伸手,这可是父母一生的积累,是他们的养老钱,是他们的棺材本。做儿子的已经对他们不孝了,还敢拿他们的钱,天理不容。
“儿子,你先救急。”
“鑫儿,拿着吧。”她妈几乎都不知道儿子要钱干什么。
刘鑫瞅着父母期待、恳求的眼神,颤颤巍巍接过存折。
“谢谢爸,谢谢妈,我很快就会还给你们的。”
他妈说:“一家人,说什么还呀还的。”
他爸趁着夜色出了门。
刘鑫帮他妈收拾碗筷。
“妈,别人都盖了小楼,我们家咋还这样?”
“我们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盖个楼有啥用。”
刘鑫心里酸酸的。
刘鑫爸带着村里的人,十好几个,年长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进了屋。他们热情跟刘鑫打招呼,询问吉尔吉斯在哪里,冬天冷不冷……
屋里挤满了人,仅有的几把椅子让给年纪大的老人。
看来,刘鑫他爸已把他的情况,全都跟村里人说了。他们没有嫌弃他,冷落他。这一个方面是村里人天生的纯朴、敦厚,热心肠。另一方面就只能他父母在村里的为人了,他们的儿子遇到困难,也就是他们遇到困难,谁还能不伸出一把手呢。
他们一个个,掏出存折,放在桌上。
红红的小本本,堆起一摞,仿佛黑夜里点点烛光。
刘鑫笔直地站着,右手缓缓移过头顶,给乡村们郑重敬了个军礼,许久,他的手定在空中似的。然后,刘鑫给乡亲们挨个鞠躬。
谢谢!
刘鑫爸妈也给大家鞠躬致谢。
刘鑫眼眶湿润,一股暖流遍及全身,涌上心头。
他送他们离去。
皓月初圆,暮云消散,皎洁似澄碧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