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哥,到哪里了?”
“我下了火车,现在在长途车上,差不多半小时,就到镇上。”
“好,到了镇上,我来接你。”
胡斌本来是刘鑫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他俩同在村中学读书,刘鑫高他一个年级。他们俩的家离得不远,放学后一般都是结伴回家。偶尔遇到周末,他们会相约去沟里、塘里摸鳝鱼。两人趴在杂草丛生的岸边,刘鑫就会把木棍子伸进洞里,调皮地戳着,一旦鳝鱼冒头,这时胡斌立即中指一勾,夹住鳝鱼往岸上一扔,扔得远远的。他们还会在月明的晚上,偷偷溜进人家的瓜地、果园,吃个肚饱。小时候一起戏谑,一起开心,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刘鑫当时把家具厂转给他,说你去凑钱。胡斌开玩笑说,要是没有呢。刘鑫不在乎,也开着玩笑,没有?胳肢窝长疱,叉(差)起呗。等赚了钱再给我,也行。人家胡斌也够意思,当年就把款项悉数汇给了他。
这次刘鑫重返故里,还不知胡斌咋样。掐指一算,刘鑫差不多七、八个年头没有回到这里。偶尔在电话里,胡斌说,厂子还行。
下了车,刘鑫没见到胡斌,就直接去家具厂。厂子扩大了,立了围墙,大门口安上了铝合金的自动门,门口竖起宽厚的“鑫荣家具厂”的牌子。看来,这几年胡斌没少努力,把他当时留下的破败厂子,硬是弄成了规模,漂亮。
“鑫哥。”
刘鑫闻声,转过身。
小汽车嗤地停在刘鑫身边,车上下来的年轻人,戴着墨镜,头上油光水滑,腋下夹着黑皮公文包。他摘下墨镜,刘鑫才认出来。
“胡斌。”
俩人久别重逢,紧紧抱在一起。
“我去车站接你……”
刘鑫擂了胡斌一拳。
“你小子,可以呀。”
“托哥的福。要不是你当初把厂子转给我,我哪能有今天。”
真的没有想到,刘鑫顿时感慨万千。
难道我出去闯世界错了?这几年,在外漂泊,虽说赚了点小钱,但到底没有打下属于自已的疆土,属于自已的世界。比起胡斌,他真实的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又如何开口朝他们借钱呢。
他感到很狼狈,像个溺水的孩子。
“哥,进去瞧瞧。大伯在里面。”
大伯是刘鑫爸。他爸应该一直在帮胡斌,难怪刘鑫请爸去乌鲁木齐,他爸推说有事,就是不去。
“哥,晚上在大兴酒店为你接风洗尘。”
胡斌在二楼,吩咐一个年轻人:“叫刘厂长来办公室一下。”
“刘厂长?你不是厂长?”
“哦,刘厂长,大伯,你爸。我现在是总经理。”
“我爸?”
“对呀,我聘的。”
走进胡斌宽大的办公室,赫然眼目的是挂在墙中央的,市优秀民营企业的锦旗。一个人可以成长得这么快吗?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哥,我现在有三家厂,一家养猪厂,一家饲料厂,再就是这个家具厂。我成立了一家总公司。我们现在可是航空母舰式的乡镇企业。哥,赶明日,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胡斌趾高气扬地说着,话里充满了无比的自豪感。
而刘鑫呢,自惭形秽。
“胡总……”
刘鑫爸瞅见沙发上的刘鑫,惊诧不已。
“鑫儿。”
“爸。”
爸,两鬓已斑白,人苍老了许多,但精神矍铄。
他爸问:“咋回来啦?遇到困难了?”
刘鑫支支吾吾,“我……”
“那好,我们回家去说。“
“大伯,我在大兴订了晚宴,吃了回去。”
“不了,改日吧。”
“哥……”
刘鑫看了一眼胡斌,那意思,听他爸的。
“哥,那明天,还在大兴。”
胡斌是真心待客,刘鑫点了点头。
胡斌送他们父子到厂门口。
“扬子,送我大伯和哥回家。这几日,你跟着我哥,他去哪里,你就送他去。”
扬子从汽车窗口伸出头,“欧啦。”
一路上,父子俩一言未发。父亲知道儿子遇到难处了,但又不好问。儿子看到儿时的伙伴如今发达了,又羞于开口。倒是司机扬子问这问那,却没人理睬,只得自顾自地打圆场。
车进了村子,沿沟渠南北边两排一溜的漂亮小洋楼,真正的农村新气象。唯独刘鑫他们一家,依然是他离开时的那两间破旧的小平房,显得格格不入,非常扎眼。刘鑫在乌鲁木齐时,不但把向爸借的十多万还了,还每年给他妈汇钱来,按说照他们的家底,建一幢小洋楼是不成问题的,咋这样呢。
“哥,晚上用车吗?”
“不用,你回去吧。”
“那我明早来接你。”
扬子开车走了,刘鑫推开大门。家里一贫如洗,空荡荡的。
“你妈,还在地里摸,我去叫。”
“爸,我去吧。”
天已入冬,虽无大雪,但寒风料峭,刘鑫禁不住一阵颤抖。光秃秃的田野,远远望去,刘鑫妈弓着腰独自在地里,拾掇枯萎的大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