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阙让明若前去探路,很快折返“临近村头一处庙宇可宿,清净,无扰。”
沈阙点头。
村落荡着袅袅炊烟,伴随着几声犬吠,一行人渐近了巷道。
时意率先走进,庙宇虽不大,但无甚灰尘,足以几人落脚,里头供奉的,一身青衣,相貌堂堂,慈眉善目,手持雪柳,长风猎猎鼓动起衣角呈翻飞状,好似此刻正从高山俯瞰大地,对着人们消灾除荒广洒丰收。
说来也巧,牌位上四个大字“洞庭仙人”。
所以未曾找着人,先宿了他的庙。
明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铺好蒲席,角压鹿形青铜席镇,将车上的案几挪来妥置,请沈阙入坐,沾湿帛帕净了手,焚香递书,再去旁侧将搬下的小炉用碳生着,蹲下烹茶了。
一套流程下来细致熟练,只是……时意咬了口手里的干粮,讲究归讲究,何不先烧口热汤呢?
缙朝有忌,出行非必要不借他人食,这是此前行军不取百姓的规矩,亦是防范于未然的警示,还是沈阙亲自下的。
不久瞧着这位沈大人长指撕肉干碎饼,就着茶水轻嚼慢咽,倒也慢慢放下这些肚思,一门心思直奔欣赏去了。
古人可谓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底,既是乾侍郎亦未片语,静坐休养。
明若守在庙前,十八九的少年挺拔的身姿半边沉入夕阳,碎洒披金的光芒。
时意悄悄起身,近了明若,他面容木讷,出奇望一方向许久未转了。
只见村口一群孩子围棵老桑树嬉闹玩耍,摘低枝的桑葚,搅的树顶上打盹的雄鸡昂头啼唤。
树上青红交替,果实累累,季节的馈赠,地面稀松落了一层。
好办。
时意快走上前,从袖中掏出牛干均分,干粮属上京工艺吃食,料味齐全,对孩子们来说不失为美,算是打了招呼,遂挽袖口掖衣角,顺老树弯曲的枝干蹬脚一鼓作气往上爬,摘了足多的桑葚儿,兜着蹦回地面,稍稳身姿,缓行其跟前。
“明若师傅,桑葚很美味。”
明若扫了眼那过于细嫩的手指捧着桑葚,红果晕过干净的白帕,染成了斑驳的殷红。
“不必了。”
“啊”她拍了下头“还没洗,先等等。”
言罢冲进屋从喝水的囊袋里倒些水,淋漓在瓷盏,捏几粒椭圆果儿轻晃晃,认真将水沥尽再过一遍,重新端来“干净了,尝尝吧。”
“多谢好意,本人忌甜。”
“……”所以,盯她忙完再说。
时意不由苦笑,真不是一般难搞。回头瞧了眼静坐翻书的沈阙,想撒撒苦,奈何沈大人只管给弟子分任务,无心管你这些三两献殷勤的事。
叫她别多礼,那她以后就不多礼了。
“端的什么我尝尝。”
“侍郎大人,是桑葚儿,您请尝。”
乾安伸手捏了个丢嘴里,“嗯,味甜如丝,尚可。”
得,这下找对人了。
将盏中沥净的红果留在明彰近侧,剩下的俩人都不含糊,你一个我一个很快把桑葚儿给拾缀了。
三更天,庙内寂静,脚步声由远及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暗夜中嗖地刺来一剑直逼其喉,吓的来人登时倒退,踉跄着门槛绊倒,砰!摔地!
一股浓郁的陈年汗臭污浊体味混合酒气刺鼻冲来,直熏的人头脑酸胀,黑衣少年皱了皱眉“何人擅闯?!”
“哎呦吓死,吓死老儿,你们何人??”
明彰取了油灯走近,瞧清对方俨然一胡子拉碴满身臭味的老乞儿。
“为何在此?!”
“小老儿可这宿了半月之久,怎地你们占都占了,竟不融小老有一席之地?”
明若收剑,目带审视“何以夜半现身?”
“若非那帮村民嫌老儿脏污,恐冒犯仙人,日日喊打与我,老儿何故绞着夜深露重偷偷藏宿。”
明彰忍不住搭袖“你这老儿,怨不得他们嫌,众是跳进外头那河沟子里一回,也不至于浑身此味。”
“明若,请他进来。”案前沈阙盘膝静坐,灯下朦胧,似身披月华洁盈如仙,长发倾泻如墨抚肩落下,柔顺华美。
明彰放下掩鼻的袖子急道“怎可?!他这身恐扰了您。”
“不必多言。”
小老儿本屈着身这下总算放开,不由惊叹“呀!仙人!这是真仙呐!”
明彰气鼓鼓“老儿,您待离远些,我家先生向来喜洁,回头又睡不好了。”
老乞丐连连躬身应承“贵人贵人,老儿知晓了,这便走开。”
又指指供奉庙像后台“为了不被发现,老儿都宿这。”
时意道“大爷莫不是贪酒迟归了吧。”
“……”
这声“大爷”多少显了突兀。
明彰瞪眼没好气分明再说,你大爷?你大爷你还不领走。
“瞧这小兄弟说的,哪能都是啊。”
说罢,翻身而上蜷缩好身体“酒过愁肠,人生圆满了……。”
沈阙在薄晨雾稀中睁眼,瞧见褐衣少年无声行至庙像后。
时意仔细观察,老头衣衫破烂几不辨色,双手拥入袖囊,头发披散打结,面容污浊,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