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西十里源泉社石门铺驿站,北易水和官道交汇处有一座石桥,石桥西便是石门铺驿站,驿站依山坡而建,四周有围墙,内有客房,仓库,马厩等。
繁忙时,驿站有驿丁,帮闲十余人,此时只剩下驿丞张强和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
张强,三十三岁,陕西人,曾在辽东作战,攒了些银钱,找了门路谋了石门铺驿丞的职位,娶妻生子,算是在易州安家。
李银河三人进了驿站,喝水休息的旗丁们纷纷起身打招呼,李银河一一回应,吩咐黄玉将驽马和财物交给旗丁,直奔客房看望谢宁。
客房里摆着两个火盆,热气蒸腾,谢宁光着上身,趴在木桌上,背上一片青紫,张强刚给谢宁按摩完,见了李银河,一脸笑意;“娃子,尿性啊!平日少言寡语,听说昨晚你被雷劈了,今天为了口锅,大发神威,弄死好几个土匪!”
李银河跟谢宁打了招呼,一脸无奈道;“强叔,没了锅,我们以后出门如何做热食,遭雷劈,您这是夸我吗?”
张强用银针在谢宁背上急刺了几下,一瞪眼道;“咋不是夸奖,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啪啪,张强在谢宁背上狠拍几下,淤血四溅,谢宁疼得龇牙咧嘴。张强用沾酒棉巾擦净淤血道;“行了,防风防寒,十天左右就没事了。
亚圣老人家不是说了,天将降大任,必有考验,风霜雪雨,雷劈电打自然少不了,银河你小子前程远大!”
“咳咳!”李银河赶紧端来水,转移话题;“强叔,这一路驿站大多锁门,驿丁都散了?”
“散了。”张强洗了洗手,一脸惆怅;“六个月没发钱,大家伙抗不住了。过了年石门铺驿站也得撤,我琢磨着,天暖和点,带着家小回陕西老家,又听说陕西连年遭灾,现在也是为难的很!”
张强拿出烟袋,先卷了一只纸烟,点着了塞进谢宁嘴里,又取出烟袋锅,点着了,叹口气;“这两年陕西情况不好啊!地里裂了蛤蟆口,勾人小鬼满地走,这是要吃人那!人命吃够了地里的口子才会合上。
陕西不知遭了什么邪,下雨吧,土垣上扒土皮,遭灾,不下雨,地里裂口子,遭灾。
听说灾民扒树皮,吃土熬命,以秦人的臭脾气,要出大事呀!”
李银河也叹口气,八百里秦川,孕育了十三朝古都长安,可以说是华夏最辉煌的古都之一。
最辉煌的另一面,也可以说榨尽了陕西的精华。
每一个朝代创立,皇帝要修建城池宫殿,庞大的陵墓,皇亲国戚,勋贵,官员,富商要建宅院,百姓要取暖,再富饶的秦川也经不起无度的索取,长安周围的森林消失,秦岭巨树消失,陕北的树林消失,山西的树林消失,河南的……,天道循环,因果报应。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秃山枯岭留不住腐土,黄河变成咆哮的黄龙,明末的陕西年年遭灾,此时天赤似血,地裂如沟。
此时的陕西灾难对任何时代的政府都是艰巨的考验,可惜,明末的官僚们缺乏应对大灾的执行力,濒临破产的财政也支持不了赈灾,对连年的灾情是拖拖沓沓,得过且过,还没有意识到,不想吃树皮,不想吃土的流民加上逃亡的边军,失业的驿卒,会带给大明何等的伤害。
秦人坚韧,成为流寇,同样难缠且残暴!
看李银河有点失神,张强宽慰道;“我这段时间还能凑活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倒是你们得小心了,听那个俘虏说,大泽土匪核心是五名宣府马军,据说是生死兄弟,今天你们弄死的土匪里有两名是核心马军,大泽土匪肯定要报复,你们怎么办?”
李银河无奈道;“拼命呗,我现在跪求,大泽土匪也是不死不休,不把我百户所屠光了不会罢休!”
“知道就好,你们百户所除去老弱妇孺,也就不到百名青壮,说是旗军其实就是农夫,大泽土匪现在聚集两百亡命徒,其中还有一队马贼,你们怎么拼?”
“强叔,我现在有个打败土匪的想法,还不成熟,等回去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土匪虽是亡命徒,打起来并不齐心,今天他们要是行动一致,我们都得死在龙华村,土匪不可怕,侄儿还要拿土匪做文章。”
离开石门驿站,李银河一行在傍晚赶到易州西门外。易州城池周围九里十步,城墙包砖石,留有两城门,东门迎晖,西门靖远均置瓮城,城池七点六米,阔六点七米。城池南边不远是宽阔的北易水。
城内东部是百姓生活的街坊,西部是官衙。像明朝大多城池一样,城内建有钟鼓楼,戏台,还有众多的道观神庙。
西门外靖远桥,东门外迎恩桥。
李银河等人来到西门外靖远桥,天色已黑,由靖远桥往西灾民挖的地窝子杂乱地绵延出一里多地,吃喝拉撒都在此处,虽是冬季,仍能闻到强烈的恶臭。
地窝子就是深一米左右的土坑,坑边插着树枝,树枝上盖着干草挡风,灾民依靠每日两顿薄粥活命,夜晚缩在地窝子里面苦熬。冻饿而死的便被扔到漏泽园。杂乱的地窝子在夜色中像一片坟头。
旗丁们早已习以为常,李银河神色复杂地看着这片哀嚎声不断的人间坟场。
黄玉拽拽李银河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