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的都明白,左氏春秋本质上还是今文文学的升级版,跟关东人玩的古文文学不是一脉的。
这张家自然就门庭若市了么。
这张奂也真的是用心了,在收弟子的时候刻意选的都是一些年岁较小的,至多也就比秦宜禄大一两岁的,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也就对秦宜禄这个师兄不会有太大的排斥,说白了,这哪里是给自己收弟子,分明是给秦宜禄培养势力呢。
有朝一日若是秦宜禄能够乘风而起,到时候需要征辟凉州的人才为己用的话,直接征辟这些人,既方便又省事儿,而且保证好用,这些人在自己所在的郡县都是地头蛇。
至于那些绝大多数,跟随秦宜禄而来或是主动来投奔张奂的其他人,则全都以义从的身份进行旁听,实际上跟秦宜禄几乎可以算是师徒之实了。
这也是东汉的传统,大儒讲学的时候往往是不介意其他的闲杂人等来旁听的,只要听过大儒的课,虽然算不上弟子,却可以说自己是大儒的门生了,大儒是自己的老师,殷勤一点的话老师死了的话门生也是要戴孝,服丧的。
否则,袁、荀、桓、杨这几家动辄数以万计的门生是哪来的?怎么可能都是手把手交出来的呢?
凉州的州情比较特殊么,张奂又曾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稍微便了个花样,没用门生的这个词,改用了义从这个名字,但本质上还是换汤不换药的。
那既然叫做义从了,自然也就稀里糊涂的归了玄牝义从,稀里糊涂的,跟这秦宜禄确实也建立了主从关系,靠不靠得住另说,起码这份渊源,这就算是定下了。
这一日,秦宜禄秉烛夜读了一晚上的司马法,一大早上被鸡给叫醒过来,知道张奂作为老年人起床和吃早饭什么的都比较耗时,便索性先带领着一众师弟师妹们读起了经书。
却见一新来不久的青年突然站起来道:“师兄,昨日在下温习功课之时,读到成公四年时,其中提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一句话。”
“小人敢问,此言莫非真的是圣人之意么?又是否是张师之意呢?以张师行事来看,这却是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张师所做了,这左传,当真是张师所编的么?”
说完,就满满一院子的人,齐刷刷地用目光刷刷着他。
这货是前两天新来的,也不是出身于什么大豪名门之家,因此其身份只是义从而不是弟子,却是不想他居然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问这样让人难堪的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有疑虑的当然不止是他,但敢于当众说出来,让这秦宜禄,乃至其背后的张奂都下不来台的,他还是头一个呢。
毕竟张奂是平羌名将么,而且是出了名的不杀之将,以前当护羌校尉、护匈奴校尉的时候也确实是对那些羌胡将领一视同仁,仅凭人品德行就能让反叛的匈奴和羌胡调转兵刃对叛军反戈一击,以他的身份和过往人设,教弟子这样的一句话,那确实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话,倒像是段颎说的。
大家到时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们学的这经书是叫左传,不叫张传,原著作者叫左丘明,张奂和秦宜禄只是归纳、整理、编撰么,就是把这句话留下来了呗,多大点事儿啊。
但是你当众把这句话点出来,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岂不就说明段颎是对的,张奂是错的了么?
如果否认这句话,那……这左传是你给编进春秋的,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以左传释春秋,所谓微言大义,你的意思是圣人错了不成?
虽然不知道张奂和秦宜禄因为什么没有把这句话给删掉,但,你身为人家的弟子,义从,当众把这句话提出来,这不是让人下不来台么?这不是存心找茬么?
闻言,秦宜禄也是心中不喜,心想着,这货是哪来的,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
忍不住问:“这位师弟,却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又是哪一家的子弟呢?”
便见那人抱拳道:“在下乃是凉州金城麴氏子弟,单名一个义字,尚未取表字。只因久与羌胡杂居,与他们也颇为熟悉,亦知其中固然不乏有豺狼反复,畏威而不怀德的,但更多的,其实与咱们汉人也没什么区别,就算是那义从胡,多年来为我大汉戍守边疆,也是颇多苦劳的,却是觉得这样的一句话,实在是有些武断,荒谬,倒像是那些从没与羌胡混居过的内郡子弟说的话,着实是不像张师之语。”
“哦~,金城人啊,难怪,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金城麴氏,麴义啊。”
“啊~,原来是麴师弟啊,坐,坐坐,麴师弟你这个问题,可真是个好问题啊,来,坐下,让师兄好好跟你说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