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君子远庖厨,意思就是厨子基本有事先动手。
何老爷子即将年满五十七岁,现在正一手捏着一个梁府的家丁,并对这两人怒目而视。
刚才狠踹何一的一脚,应该是力道没用对,何一斜躺在地面,捂着肚子。
见何一一时不能再说话,老爷子只能问手里二人,“所为何事?!”
声音异常洪亮,水池边的仙鹤和孔雀受惊,直着脖子叫唤。
其中一人忍不了上臂的疼痛,求饶似地看向何宁,又看了一眼梁秀殳。
梁秀殳假装没看见,走到一旁安抚起自己养在池子边的三只鸟。
何老爷子手上加了一把力,已经听得见他骨节上发出的声音,被攥住的两人嗷嗷大叫,跪求何老爷手下留情,膝盖在地上摩擦作响。
何宁也干脆,嘴里蹦出一个字,“讲!”
给梁秀殳递眼神的这人忍不住,开口说到,“何老爷家中送来的这些礼品,其中有一盒香气扑鼻的茶食,小的……”
话说一半,又去找梁秀殳的目光,装作看鸟的梁公公此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明白此时该说什么了。
“小的走路不留心,这一盒连同手里几盒被碰翻在地,其它礼品尚完好,唯独这一盒摔得粉碎……小的觉得可惜,便从地上取来吃了……”
“谁知何老爷家中管家不依,就和我二人撕吧起来。”这人说完,唯唯诺诺地对几步开外的梁秀殳笑了笑,又恐惧地看向何宁。
“什么好东西!?”梁秀殳满嘴厌弃,但很明显不是针对自己的家丁,又马上改口,“什么好东西也配你们这些狗奴!”
何一这时缓过来一些,声音嘶哑,“老爷,并非如此,乃是此二人……”
何老爷子松开手里两人,扶起何一,并示意让他住口。何一会意,踉跄站起,靠在一边的墙上。
“梁公,此事皆为老朽对家丁管教无方,方才那脚权当教训,若梁公还未满意,此后当如何,这何一都交于你手。”何宁抱拳,对面无表情的梁秀殳说到。
“也罢,也罢,何公这窝心脚,非你家家丁,料想谁也承受不起,罢了吧。”梁秀殳摆摆手,地上的两人和渐渐围上来的梁府家丁都四散离去。
只有何一慢慢地走过来,把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礼盒擦拭干净,整齐码好。
唯独散落在地的那盒茶食,不知该怎么办,抬眼看何宁,何老爷子闭闭眼,何一用包裹茶食的纸当簸箕,抄起碎片,折叠起来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伊士尧看不过去,就径自走上前,帮着何一收拾起来。
梁秀殳朝身边四人中年龄看起来更小的一个撅了噘嘴,这女人忙一把拉起伊士尧,嗲声嗲气地说着此等粗事怎能让何公子做。又叫来两个家丁,要他们一起帮着收拾。
散落在地的还有一包几乎无损、相对完整的茶食,何一捧起来,带着哭腔,“老爷,这一包一口云酥,外面虽脏些,要不就赏给小的吧。”
何老爷子点点头,何一说完就拆开包装,取出一块吃了起来。
伊士尧好奇,但离得远又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何一手里拿着一个白里透着些灰色的长方体块块,那玩意也没有在空气里散发出什么特别香味。
只见何一拿起这块茶食,送入口中,几乎没有见到他发力咬动,糕点的一半像是自然脱落一样进入他嘴里,看不到咀嚼的过程,何一只是嘴巴动了动,咽下,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在场的几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这一幕,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除了何老爷子淡定地五指微弯,拇指和手指轻轻摩擦,一副自然的表情,其他人都恨不得能亲自尝试一下所谓的“一口云酥”。
梁秀殳见多识广,竟然也对这茶食有些兴趣,可碍于身份,头前又发生那等尴尬,更何况如何能取一个家丁手里、刚从地上拾来的东西。
那四位倒没有这些顾虑,唯一担忧的只是梁秀殳的脾气,不然直接就去何一手里拿了。
眼看何一已经“嗖嗖”两块酥下肚,直唆啰手指头。
伊士尧没有任何顾虑,也眼馋这一口,叫了声何一。何一小心地托着手里的茶食,一步一步走过来。
凑近之后,伊士尧看清“一口云酥”的全貌,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不就是冻米糖嘛!冻米糖是在外旅游时偶然发现的江西特产,有个叫宜春的城市盛产这个。
他拿起一块,放在嘴边刚准备咬下去,结果手里的方块前半段直接就断在嘴里,连忙把另一只手当托盘垫在酥的下方,轻咬一口,又是毫不费力地衔在嘴里。
完全不需要咬和咀嚼,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喝。
一口云酥在口中微微一抿,就基本化为细小颗粒,再含一含,细小颗粒又化成香气四溢的更小粉末,最后慢慢消融在嘴里。
虽然一口云酥和冻米糖的形状并无二致,但吃下的感觉完全不同。冻米糖更加脆,需要把每个颗粒咬碎,才能体会到炒米和糖浆混合之下的甜香。
而手里的一口云酥,本身就是由颗粒组成,可以说一块酥就是甜香本身,看似固体却没有清晰的形态,难怪叫“一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