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分,金靓姗忽然口渴,想先喝一杯淡口的吴门天池茶——之所以想喝,是因为瑛儿在准备出门的物品时,特意提了一嘴,说南直隶送来一批新茶,有吴门的虎丘,界茶之中的两个特别品种——庙后、明月峡,还有宜兴的青叶、雀舌、蜂翅。
此外就是眼下想喝的吴门天池茶,她叫了几声瑛儿也未见回应,迟迟才走进来一个随行来的翊坤宫宫女。
金靓姗一愣,“缘何是你在跟前伺候?你们瑛儿主事何在?”
“回、回禀娘娘,”平日虽不见郑皇贵妃太多为人凶暴的端倪,但各个宫女都在入选翊坤宫侍女之时,被“提点”过关于别轻易让皇贵妃感觉到怠慢的常识,所以眼前这位尚年轻的宫女并不害怕,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禀娘娘,瑛儿主事自我等至行宫整理妥当后,一直仍未回到大殿中来。”
“她亦才至行宫,能去往何处?!”金靓姗鼻子微微一皱,宫女下意识地低下头,不知所措。
“你知带来的新茶都去往何处否?”才到行宫大殿不久,周围环境都尚陌生,金靓姗的心情从起初有些欣喜激动,到如今有些平静甚至略显焦躁,瑛儿又不在身边,加重了她的不适应。
但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冲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宫女发难,可是宫女的回答实在让她越加恼怒,“奴婢……等也正在寻。”
“几包茶叶而已,已经在此半个时辰了。还在寻?!”
宫女眼见郑皇贵妃的上眼睑越抬越高,眼睛直瞪着自己,一边退后,一边唯唯诺诺地回到,“奴、奴婢这就再寻。”
退出大殿门槛,一转身,差两步就撞上正端着一个托盘的瑛儿,“冒冒失失的,出了门也退着走?脑袋后边儿是你的眼?”
被瑛儿骂了一句,宫女反而露出一脸愉快和感激,若不是见她端着托盘,就差拉住她的手臂哭开了,但声音仍有些发颤,“瑛儿主事,您这是去哪儿了啊……”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没伺候好娘娘,被训了?”瑛儿看了她一眼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没有其它事要做?还杵在这儿等我再骂?”
说着就往大殿内走去,宫女站在她身后行礼,直到视线之内看不到瑛儿主事才离开。
瑛儿端着托盘悄悄走进殿内,侧头一看就见娘娘闷坐在桌旁,满脸写着不高兴。
但此刻托盘里装着的正是能讨娘娘欢心的东西,她语气轻快,试探地叫了一声,“娘娘。”
金靓姗听到瑛儿的声音,别过头,表情露出些许放松、喜悦,说话却是嗔怪,“现在是怎?出了宫了,万事由你翊坤宫瑛儿主事说了算?一句未报,人说不见就不见,其他人也不知你往何处去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正主子?”
“娘娘息怒,眼里怎会无您这正主。”瑛儿看到郑皇贵妃的表情,心中就略明一二,一边回应着,一边信心百倍地把托盘放在桌上,“娘娘您细看看,此托盘之中是何物?”
桌上放着的,说是托盘,实则是一个中等海碗大小的金盖金托琉璃碗,圆形撇口金托盘中央突起一圆形碗座,座上是如意云纹,盘底錾以龙凤纹路,边沿满满装饰着祥云纹,除去碗座,托盘之中还放有一把恰好嵌在微凹处的金色卷云纹调羹;碗座上托着一个布满凸起的菱格细小颗粒、底座光滑透亮的琉璃碗;一个与玉碗扣合无缝、卷沿直口的金盖,盖顶有一颗盛开的莲花钮,花芯镶嵌着一颗溜光的球形红宝石,盖身阴刻一排蛟龙纹,镂空雕刻了波涛纹及水草纹。
“这般奇巧,在宫中竟都未曾见过……”金靓姗在明朝待了十年有余,这样不计用料、精工细作的器皿,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器物从何处得来的?”
“奴婢也是第一次见,故向各人打听了。娘娘有所不知,如今所在这行宫,原是一处前朝旧宫,数年前是万岁爷亲自监工,前后花去近五年才致完工。各处器物、家具乃至花园中一石一草一木,都是从大明各盛产处令人收集得来的。因而显得更加用心、精巧。”瑛儿说得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五年?”金靓姗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发问,晃晃头,很快把想起的事甩到脑后。
瑛儿也无回应,而是继续自己方才的话题,“只是可惜十余年来,万岁爷除监工之外,未曾再来过,如今倒是娘娘先一步见到此行宫如今的全貌。”
“我说怎么除了显得没人气,倒是处处都比宫里精致些。怎么?你离去许久,就只为了寻这么个碗?”金靓姗先是肯定行宫的华丽,但华丽毕竟不能当茶喝。
“奴婢哪敢做此糊涂事?您再细看看这琉璃碗。”瑛儿的语气已经让金靓姗觉得在连哄带骗,场面显得有些滑稽,让她想笑。
她顺着瑛儿的指引,看向一直以为是浅绿色的琉璃杯子,直到看清有浓稠液体挂在白色透明的杯壁上,倒吸一口气,“这是?”
瑛儿的得意更加溢于言表,接着哄郑皇贵妃,“您打开那金盖再瞧瞧。”
金靓姗捏起莲花钮——莲花钮竟然还是温热的,缓缓提起有些分量的杯盖,一阵浓郁的抹茶香气和奶味扑鼻而来。
这阵香味瞬间把她从明朝万历年间的东郊行宫里,直直地拖入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