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自西向东的神武门外主道上,戒严格栅一侧,站满了对仪仗之中“大人物”翘首以盼已久的人群。
此时见到那驾足有两人多高、闪闪发光的镂空金顶凤辇,人群对皇家出行的车马、阵势盛赞感叹之余,察觉到眼前场景与预期相违背之处。
“凤辇?为何是一驾凤辇?前几日都在传万岁爷亲选”“方才瞥见一眼,那帘子后头的女官是谁?”“此次亲临的莫不是皇后,抑或太后?”
这个话题还未结束,人群的目光又被紧跟凤辇的那匹黑马和骑马的人吸引过去。
“这一位又是……”“也过于年少了,看头冠和蟒袍,该是哪一宫的皇子。”人群里窸窸窣窣地传来更密集的谈论声。
“哐”“哐”数响旗锣声过去,又是一阵驱人的鞭子声,人群应声在栅栏后仍向后退了几步,微微弯下腰,不敢再直视从眼前经过的凤辇和高头大马。
凤辇、对伞、马匹、仪仗浩浩荡荡,陆续从前方庄重经过,早已用水浸润过砂石土路扬不起丝毫灰尘。
待凤辇的轮毂声渐渐消失,人群恢复站姿,主道这一段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卫兵同样扭动着肩膀,嘴里叨哝着,“嗨,一大早晨这折腾的……”
“你还说呢,老子可是卯初就在这儿清道了。清道之时,连个鬼影都无,也不知清什么玩意。”另一个卫兵用手中握着的长枪狠狠地撴了撴地面。
起初的卫兵看了看他不满的神情,问,“兄弟从何处来?”
“五军营抽调而来,仪仗之中还有咱们三千营的弟兄。前一日才说是紧急要事,今晨一见,原是大人物们从深宫出来遛大街。敢问这位兄弟是?”
“啊,在下乃京营派遣,呵呵,这护送正是吾等义务。”
“京营好啊,能吃皇粮,哎——吃皇粮的,人数是少。”
“非也,非也,还不是因为万岁抱恙,京营都在紫禁城周边布防,这才调集诸位兄弟们所在的五军营和三千营前来相助。”
“原是这个道理……恕在下方才擅行猜测。”五军营卫兵把握枪的手松开了些,“老兄常在京师,可知今日,方才凤辇之中是什么人物?此般阵仗,还需官兵、卫兵一起护卫。”
“哈,要论这个,兄弟可知方才凤辇乃专为太后、皇后所用。偏这回,里头坐着的并非太后、皇后。”京营卫兵站姿松垮,手掌搓了一把鼻子。
“老兄这么说,在下便能猜着是何人了,想必后边那‘乙牧’之上乘着的,必是皇三子了。未满十五岁就被派入民间,万岁爷此举……”五军营卫兵与京营卫兵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略有所指地笑了笑。
“我听闻前些日子兄弟所在的神机营派了一千神机铳炮兵,五千骑兵,三万步兵前往朝鲜,可确有其事?”京营卫兵与走在末尾的仪仗队相互交流眼神,彻底放松下来。
“具体数目,吾等不知,战事激烈,弟兄们之中确有走水路,派往朝鲜的。”五军营卫兵见队列已走远,把长枪架在栅栏上,伸了个懒腰,手把着刀,“折腾一早晨,秀女秀女没见着,郑皇贵妃尊容也未观到。”
“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岂是我等能见的,方才帘子后头瞥见一眼,头上仅有对簪对钗的,必是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就那俏丽模样,看一眼也足矣。想那皇城里,还有万千这般姿色,如今竟仍需再选……”京营卫兵朝西风吹来的方向望了望,人群慢慢从身后散去。
乘在马上的皇三子难掩初次出宫的激动,又不能惹凤辇之中的母妃不高兴,只能默不作声,亢奋地左右张望,更是享受路人注目礼一般,昂首挺胸,望向才升起不久的太阳。
瑛儿更是二十余年,从未亲眼见过京师城中的景象,若不是郑皇贵妃在一旁的高椅上坐着,她何止要忍不住把车帘拂开一角向外看。
金靓姗面容表情淡定,步辇从神武门穿出后,她心里的那片波澜就未曾消停过。天空的颜色都竟似发生变化,一墙之隔,安静的皇城与喧闹不已的京师城中,也像是两个世界。
在宫中度过的十年,瞬间被无限缩短,她的听觉比平日都灵敏了许多,凤辇外的感叹声、称赞声、不解声、诋毁声尽收耳中——一切显得复杂又真实,在这个空间里,郑皇贵妃和金靓姗仿佛是脱离开的两个人。
车马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主道上一直行进,凤辇之外偶然吹进的暖风带着莫名的难闻气味一下把金靓姗拉回现实。
队伍慢慢走离主道,向北偏移,皇三子驭马到凤辇一侧,“娘,听他们说,咱们已行至东郊的草场……”他与母妃相互看看彼此,又看向道路两旁无尽的绿地,表露出想要在草场中策马奔腾一番的欲望。
“娘由你去便是,带上一支卫队以防不测。”这时候已经到完全不受宫内规矩约束之处。金靓姗想到出宫时凶了皇三子,作为补偿,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在外的自由,未尝不可,“只一事,午初二刻若未在行宫见你回来,之后就别再出宫,也勿要想再骑马了。”
皇三子口中连应三声“是”,迫不及待地拉过缰绳、调过马头,唤了一支五人小队跟在身后,扬起一片尘土,瞬间没了踪影。
才跑出不足二里,远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