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初临凡世，在桃林之中，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卓风。
而后，送她油纸伞，令她心有触动的紫衣男子也是卓风。
她唯一的牵挂，便是尚在凡间的父母。
而今，除了父母之外，能让她深深挂怀与悸动的，也只多一个卓风。
小的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父母愿意在这种人心难测的世道，而不是百鸟池那种简简单单的地方生活。
父亲告诉她，是因为她的母亲。
她知道父亲很爱母亲，甚至愿意放弃成仙的资格和妖的身份，成为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说，雀儿的母亲是个凡人，而这凡世间，是她唯一能够立足的地方。
凡人寿数有尽，但他愿意过这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以往她不懂，但这次，她懂了。
她对卓风产生的感情，由不抵触他的接近，到看到他拥着红衣时，那难以描述的抵触情绪，实际上都是那暗生的情愫在作祟。
只是到了此时她才想起，原来卓风是她幼时的玩伴。
幼时她尚在凡间的玩伴，那个她脆生生喊着“哥哥”的人。
雀儿转过身，握住了没入身体的剑刃，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澄澈的眼眸中弥漫了一层水雾，脸颊因为失血而渐渐泛白。
她知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雀儿咬紧嘴唇，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卓风，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
雀儿的眼珠上爬满了鲜红的血丝，如罗网一般，盘根错节。
她没有拔出剑，只是紧紧握着，直到手被割破也没有松开。
“姐姐！”
羽儿冲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哽咽。
而雀儿一动不动，执拗地看着卓风。
“我，”卓风嗓音微微发哑，喃喃道：“这都是命数。”
他拔出剑，双手颤抖着，以至于沾着雀儿鲜血的“铿”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缓缓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信纸，那信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雀儿不明所以地接过信，却在看到内容的一瞬间神色僵硬。
“吾妻将不久于人世，吾亦随之而去，吾心之挂念唯有孔雀而已。然孔雀大事将成，吾无可助益，惟愿卓公子助她历人生八苦，得偿所愿……”
雀儿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的确是我父亲的笔迹。”
她颤抖地举起信来，颤抖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一秒，蓦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卓风目眦欲裂，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整个人虚弱无比，连扶起雀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羽儿不明所以，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嚎啕大哭。
“大哥，姐姐，你们不能就这样倒下了……你们快起来……”
张天师抱着剑倚靠着棺椁，阴沉的脸透出一丝看好戏般的兴味。
他觉得这世道真是荒谬，所有的妖都想成仙。
他心爱的人为了得道成仙，舍去了一身修为，甚至断情绝爱抛夫弃子，不惜陷入圈套失去性命。
但像他一般，成了仙又能如何呢？历经八苦之劫，还不是任由高位者支配，还不是要遵循天命？
张天师一步步走向那倒地不起的两人，眉宇间尽是狠厉。
当看见还在伏地痛哭的羽儿时，他感到非常头痛。
他蹲下身来，捏住了羽儿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停止了抽泣。
羽儿不知所措，双手拽着张天师的袖子，妄图唤起张天师的仁慈：“张天师，求你放过我的大哥和姐姐。”
张天师沉声喝道：“滚！”
那声音仿佛如雷鸣一般，回荡在卓羽耳边，骇得他小脸儿失去血色。
但他并没有离开，他不想逃，因为他说过要保护雀儿姐姐。
张天师没有再去管他，他觉得一个小孩子而已，不足为惧。
地上躺着的，被师父引以为傲的师弟都不能对他如何。
在这个地界，没有人不把他视为神明。
那些愚蠢的人，从未察觉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水灾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张天师仰天大笑，他利用红衣吸食的血气变得如此强大，过了今天之后，他就能复活自己的心爱之人，并将她永远变成自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