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亲去世时,二乔年纪尚小,不懂离殇,而乔蕤的死,无疑在她们姐妹心口上重重剜了一刀。
小乔虽看似性情直率不拘小节,对父亲的记挂惦念却分毫不少于大乔,可她心里明白,她是伤心难过,姐姐却是自责断肠。在大乔心中,正是因为她对孙策的爱慕情深,才令袁术心生忌惮,派了她父亲去前线打曹操,导致她父亲因此丧命。这些时日来,大乔无时不刻不肝肠寸断,以泪洗面,加上初期有孕的反应,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不知周瑜找来的究竟是何人,若只是寻常军中将士,只怕难以摆脱被孙策威势所逼的嫌疑,又怎能轻易抹平大乔心头的哀痛与自责呢。
小乔正想着,便见周瑜带着一男子上前,熟悉又陌生。大乔蓦然从榻上坐起,望着眼前之人,泪如雨下:“怎么是你,你的腿怎么了?”
来人正是袁术下部军医裴氏,照料乔蕤多年,与大乔十分相熟。数年前在寿春城中一别,他还是个俊逸潇洒的少年,现下竟已这般沧桑,怎么看都不像与孙策周瑜的同龄人。
裴军医踉跄上前,对大乔一拱手:“兵荒马乱跌伤了,将养几日便会好的,莹儿不必记挂。”
孙策见周瑜找来的人竟是裴军医,神情瞬时有些不快,可他已是统御千军万马威震四海的一方霸主,即便吃醋也不好发作,又逢大乔心情不佳,只能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下了下去。
周瑜知道,有旁人在,裴军医不好开口,拱手对孙策道:“主公,方才程将军来寻你,应是有要事相问,不如我们出去看看罢。”
孙策明白周瑜的意思,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随他离开暂避。
裴军医见大乔形容憔悴,少不得叹息劝慰:“你怎的瘦成这个样子?乔将军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你这样,如何还能走得安心?”
见到故人,大乔禁不住回想起少年时光,心中悲伤之感尤甚。小乔坐在榻旁,让大乔倚在自己身上,忍泪问裴军医道:“裴哥哥,方才周郎说,你知道我父亲是否同意我姐姐和孙将军的亲事?”
裴军医重重一叹,望向大乔的眼神既怜惜又不解:“莹儿,我真是不懂,这世间男儿如此之多,论位高权重,他孙伯符也不算头一个,你怎的就偏偏看上他了……”
周瑜不是说,裴军医是来宽慰大乔的,怎的劈头便说这样的话,小乔搜肠刮肚,欲从中调和,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就见裴军医垂首从怀中摸出一方折叠整整齐齐的信笺,递给了大乔。
大乔困惑接过,缓缓打开,只见那纸张已发黄不成样子,字迹却十分清楚,小乔轻声叫道:“姐姐,这是爹爹的字……”
大乔怎会认不出乔蕤的笔迹,握着薄纸的手微微颤抖,小乔亦忍不住啜泣起来,逐字念着:“孙……绍……孙……绩……这么长两串名字,这些人都是谁,我怎的都不认识?”
大乔早已泪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裴军医沉吟道:“其实乔将军早就害了很重的痨病,病得最重的时候,几个月起不了身,这张纸,是我去为他把脉时,在他的书案上看到的。彼时孙将军方渡江,我猜想,也许他担心自己无法扛过这一关,想为外孙起个名字罢。那几日乔将军昏睡不醒,我担心这张纸被有心人拿去,才自作主张揣了起来。莹儿,你我认识十余年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莫说他孙伯符威震江东,即便他来日真做了皇帝,我也绝不会为他诓骗你半分的。可黑白事实,不容旁人颠倒,依我看来,乔将军一直是知道你和孙将军的事,或者说,他心中认定,孙将军是你在这乱世中最好的依靠……”
大乔听了这话,更由不得吞声痛哭,直到气力耗尽,再也哭不出来,才哽咽问道:“我父亲的病怎会那般严重,先前他只是有咳疾,何时成了痨症?”
“早在围庐江时,便已不是单纯的咳疾了。乔将军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当年让你无名无分地跟孙将军走,想来也是情非得已罢。”
大乔回忆起那年除夕夜,乔蕤忽然说,若有一日自己故去,让她们姐妹二人不要为他守孝,想来那时乔蕤已知道自己得了痨病。父亲的良苦用心与隐晦的爱,让大乔与小乔既温暖又遗憾,可正如裴军医所说,若这般自戕,才真是辜负了父亲的一切牺牲。大乔抬手拭泪,强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能来说这些,我心里好受多了。”
小乔适时开口为孙策说话:“姐姐,细想来那个老板娘是算准了姐姐会因此与姐夫生嫌隙,若无裴哥哥来此为姐夫分辩,姐夫便永远难证清白。即便姐姐为了孩子回到姐夫身边,也很难恩爱如初了……”
大乔原本以为,姬清是奉曹操之命做事,离间他二人,只为引得孙策无暇北顾,如今看来,孙策破宛城得庐江,非但未有分毫损失,反而愈发壮大,在江东再无人能与之相抗。如此说,那妇人的目的并非是为曹操效力,而只在离间他们夫妻。
想到孙策,大乔心下又是一阵难过。她听闻父亲离世,太过悲痛,以致落入他人陷阱,这般冤枉了他,他却没有半分怨怪,依然待自己如初,舍命相护。她还哪里能有什么嗔怨,抬手拭去泪珠对小乔道,:“婉儿,劳烦你开门,让孙郎和周将军进来吧。”
小乔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