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退下,留孙策独自站在帐里发呆,他只觉自己仿若置身于一个夹谷内,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进退两难。正如周瑜所说,现下此等形势,如若将大乔送回宛城,且不说山越贼人如何,李丰那暗处的同伙会善罢甘休吗?
想到这里,孙策冲出帐,欲去把大乔找回。周瑜和小乔正等在门外,看到孙策,周瑜招呼道:“伯符,舒城附近风景极好,你与大乔姑娘一道去过哪处啊?”
孙策思绪正乱,周瑜这一问倒似醍醐灌顶,他大步跑至马棚处,牵出大宛驹翻身而上,一骑绝尘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小乔仍放心不下,不安道:“我们不去吗?孙伯符到底能不能找到我姐姐啊?”
“小乔姑娘放心吧,此时此刻,只有伯符才能找到她,你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在一旁与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反倒让他们不好说话。”
小乔倚着矮篱托着粉腮,一声连一声叹气:“就听你一次吧,我真没想到那一套衣衫会是我爹爹给孙伯符准备的回礼……到底是成过亲的人,你知道的还真是多。”
小乔这话,令周瑜的思绪倏然回到了三年前,他随父亲一道入王司徒府上提亲时,还是个方年满十六的朗朗少年。明明不过数年光景,物是人非,恍若隔世,那些无比清晰如刀劈斧刻在心头的记忆,渐渐染了光晕,徐徐淡出,变成了渺远而飘忽的碎片。可心中的痛惜之感,却未曾缓解一分,只是从噬魂销骨的剧痛转作了酸痛,仿若阴雨天里湿寒症,侵扰折磨着他身体的每一寸。
见周瑜神色忽地黯淡,小乔便知他又想起了亡妻:“对不起,是不是我说的话害你难受了……”
周瑜淡笑道:“无妨,故人已逝,只能记在心里。我总想着,只要我惦记着,他们便好像还在一样。”
小乔轻轻颔首,明明是艳若桃李的面庞,神情却凄风苦雨,比周瑜更加哀婉:“你好歹还有人能记得,我却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不如你的故人,我也帮你记着罢,这样我也有人惦记,你也不用太累,可好?”
周瑜本正神伤,此时心头却蓦地一暖,他眉眼弯弯,眼底满是温柔,有磁性的嗓音轻道:“真是个孩子般的玩话,小乔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周瑜不知自己这一丝浅笑落在小乔眼中,差点让她滚下泪,她赶忙压抑住情绪,转言道:“对了,你和孙伯符为何要去江东啊?你们……不是只想给孙伯符的父亲报仇罢?”
城北山麓上,孙策攀山而上,轻而易举就在清泉白崖间寻到了大乔的身影,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宽大的甲衣间显得愈发纤细,乌亮如藻的长发未绾,而是如男子一般扎起了束发,平添几丝英气妩媚。
孙策脚步轻轻,从身后牢牢环过大乔的瘦肩:“莹儿……”
大乔本正出神,未留意身后有人,此时被孙策一抱,自是吓了一跳,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冷道:“少将军怎么来了。”
孙策早猜到大乔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团身转到她身前,拉过她的皓腕,坏笑道:“莹儿,公瑾说我一跟你吵架就去刷马,我回想一下,只觉自己太幼稚。可是咱们一吵架,你就叫我少将军,是不是也太孩子气了?”
既已说要送自己回宛城,此时何必再做出这副轻佻模样,大乔将手挣脱,杏眼一嗔道:“若是无事我就走了,少将军自便。”
“我不要自便”,孙策不顾大乔挣扎,将她拘在身前,“你不是一直在查李丰的事吗?我这里有消息,难道你不想听?”
为保护乔蕤周全,大乔确实曾暗地打探过李丰乐就等人虚实,只是孙策怎会知道?
看大乔满脸惊愕,孙策一挑剑眉,温柔又得意:“我既说过,要守护你与你父亲周全,便会说到做到。莹儿,近日出了些意外,李丰坠马摔死了,乔将军帐下细作既已除掉,你就再也不必悬心了。”
那李丰跟随乔蕤南征北战数年,心思深沉,筹谋缜密,怎会突然死了?大乔不由花容失色:“怎么死的?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将他除掉?”
“应当是意外罢”,孙策不欲大乔再担心,胡乱诌道,“听说他是去六安探亲,路上不慎坠马摔断了脖子。莹儿别怕,我们不必理会他,他心怀不轨,恶有恶报罢了。”
想起孙策与李丰旧时恩怨,大乔抬起苍白的小脸儿,满面不信:“你少打量着蒙我,是不是你派人……”
“我哪里会那么蠢?前几日我才奏他叛逆通敌,现下杀他,岂不惹得一身脏?我在你眼里怎就那么蠢,连这没轻没重的事也会做吗?我确实怕他威胁乔将军安危,派人盯了他,可这不代表我要亲自下手啊。”
原来孙策竟然如此惦记父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早已做了安排,大乔难以抑制地动容几分:“多谢你……”
见大乔不再那般拒他于千里之外,孙策总算松了口气,抬手轻轻一捏她白嫩的面庞。两人明明还在吵架,孙策这般举动,令大乔十分不自在,她一偏小脑袋,躲开了孙策的亲昵,垂着小蒲扇似的长睫,眼下一片黑青。孙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嘴上却逗弄道:“光说谢有什么用?你亲我一口罢。”
大乔一愣,立即收了感激之色,抬眼嗔怒:“你轻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