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潇潇,对峙仍在继续。见周瑜独身抵挡,领头之人命手下从左右两侧进攻。周瑜抽出数根箭矢,簇成箭团,拉满大弓,清目盯紧来犯之敌。
为首之人一愣,大笑对左右道:“什么江左周郎,完全是个门外汉!我不信他这般还能射中我们,上!”
确如带头之人所言,箭羽受力不稳,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标,甚至无法射出。手下之人不由大了几分胆子,猫身上前,欲左右包抄周瑜。
周瑜瞄准时机,双眸精光一聚,无名指与小指轻拨箭羽,而后蓦地松弦,那几只箭矢竟如着了魔一般,匀速大力飞出。霎时间,四下一片吟哦,与簌簌雨声相对,在这深沉雨夜里,显得尤为慑人。带头之人大腿中箭,鲜血喷涌,他狠命压住伤口,咬牙盯着雨帘中的白衣少年,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周瑜淡淡道:“看在你们是乔将军手下,今日只小惩大诫,而不索你们性命。毕竟罔顾军法,假传将令的罪责,不该由周某作惩。但若你们还执迷不悟,就莫怪周某不客气了。”
打从五岁练箭起至今日,约莫十三载,弯弓拉弦的次数只怕有百万之多,这细细的弦,长长的箭,与他万般熟稔,配合默契不在话下。可领头之人并未有退却之意,大声冷笑后,一挥血雨交杂的手:“弓箭手!上!”
应着令声,十余名士兵手持弓弩,迈着整齐的步子踏入院中,与此同时,七八名士兵攀上大树,亦弯弓拉弦对准周瑜。
这四面八方高矮错落的弓弩手,即便是神,也难以瞬间全部歼灭,可周瑜并未有分毫退却之意,复从箭筒中抽出一把羽箭,淡淡对后院喊道:“周婶,堂屋后有条木船……”
大乔与周婶虽看不到前院情况,却万分焦急,听得周瑜如是说,大乔掩口惊道:“难道周公子他……”
周瑜竟欲死守换得她们脱险,大乔震撼忧愁,转身欲与小乔商议对策。谁知小乔已没了身影,大乔本能地抬头看向屋顶,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嗖”地消失在了山墙后。大乔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担忧恐惧竟比漫天的秋雨更浓稠。
前院里,周瑜仍在与对面的十几名弓弩手对峙,气氛正窒息之际,忽有两三名弓手吟啜一声,陡然从树上坠落,屋顶传来如环佩叮当般的好听女声:“周郎,树上的交给我!其他的你看着办!”
为首那人抬头一瞧,只见暗沉雨夜里,小乔斜坐在院墙之上,长袖善舞,而周瑜弯弓的俊逸身姿稳则如泰山,两人一动一静,一张一弛,配合万分默契。
落雨涨秋池,泼天雨帘下,为首之人看不清是谁在院墙上出手伤人,气急败坏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这撒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放箭啊!”
弓弩手纷纷拉紧弓弦,可箭矢还未射出,便见周瑜弹弦如奏乐,小乔宽袖舞动,弓弩手的弓弦先后应声而断。
剩下完好的七八张弓射出些许箭矢,周瑜看准时机,侧身闪过,却仍被擦伤了右臂。小乔如旋转的油纸伞般旋身轻巧躲闪,可雨天的瓦片过于光滑,小乔一不小心未踩稳,惊叫一声,跌落了高墙来。
这院墙修筑的十分高大,约一丈又半,为的便是战时抵御匪寇,小乔这般跌落,只怕会摔成重伤。她自知万分危险,吓得离魂飞魄,谁知生死一瞬,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慌乱间,小乔与周瑜四目相对,小手本能地搂住他宽厚的肩背,眼泪蓦然滚落:“你不要命了吗……”
小乔身姿轻盈,却因下坠之功变得十分沉重。接住她纤弱身躯一瞬,周瑜双臂沉痛,险些摔倒,托着她身子的双手却未颤抖分毫。
周瑜喘着粗气,清亮双眸便是这阴沉雨夜里的星子:“你不肯让我死,我怎能让你死……”
三五丈外,带头之人才认出竟是小乔,惊惧一瞬,旋即换了一副嘴脸,高声道:“小乔姑娘,末将奉乔大将军之命来接你们姐妹回庐阳。还请姑娘莫要受人蛊惑,早点随末将回去啊!”
小乔高声啐道:“我呸!你是哪个裨将手下,竟敢假传我父亲的命令!我父亲人在徐州作战,你们却在后方胡作非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周瑜本双手抱着小乔,此时抬起左手,用衣袖轻轻擦拭脸上的雨水。小乔将周瑜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回眸惊道:“哎呀,是不是呸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瑜未正面答话,只道:“无妨”,却让小乔更加羞愧,仿佛亵渎了神明一般。
周瑜将小乔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紧绷的心弦蓦然放松了几分,像她这般呵气如兰的美人儿,却毫不矫情自饰,真可算是十足可爱了。
可情势危殆,愈发向不利他们的方向发展,周瑜的右臂负伤,小乔又落入前院之中。数十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长剑,列队走入老宅。小乔袖中的箭石已全部用尽,她不由自主地紧紧环住周瑜,怒道:“你们既是我父亲下部,可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腰牌上的 ‘乔’字!”
察觉出怀中小人儿微微颤抖,周瑜忙将小乔放下,自己则挡在她身前,背手望着眼前挎弓执刀的士兵,立着耳朵听响动。雨声虽大,周瑜却仍捕捉到不远处石板路上传来了沙沙步履声,约莫百余人正逼近老宅,来者究竟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