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升起,夜色融融。
李伸将白日中听闻的事告诉妻子。程月虽是万般不舍,但想到家中情形,无法让儿子读书写字,去赵家养好身体也好。李伸又安慰了妻子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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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天色微明,日尚未出。李伸将在睡梦中的长瑜叫醒,也无法顾孩子捶打哭闹,抱着长瑜快步趋行。至院门,程月只叫:“且等一等!”将挂着露珠的白兰摘下,放入长瑜衣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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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郁的树拢着一层薄烟,簇拥着高大的乌头门。阍室中已有人听闻声响,问明了来意方开了门。
过了阍室,一个宽大的院子,修有马厩。草料干燥的气味同马低低的嘶鸣,长瑜好奇地直起背瞧了瞧。
路由砖石铺成,两边有长坑,长坑尽处是有悬山式屋顶的大门,上有一匾,书“赵府”二大字。灰色大红色中又带有淡青色,因春雨的洗涤笼上了一层温和的光,像是画中的仕女。
入中门,穿庭院。阿耶应是累了,把他放了下来:“待会儿,记得乖巧些,长瑜。”
小厮们报赵老爷来了,二人移至正厅。
赵贺安已坐在厅中,体态微胖,双鬓微白,行动举止无不宽严得体,面色愁苦却带有一份柔和。年逾40,任长安城长安县县令,正五品。沾衣村处房屋系赵家私宅,本欲告老还乡之处,今因赵家小公子体弱多病,作为养病的所在。
待到二人坐下。“李长瑜。”他一字一顿地叫,长瑜怯怯地抬头,赵贺安点头笑道:“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过时候不长,生分了些。李兄,你我都是当阿耶的,也请放心。”说着给长瑜张杂果子,又对李伸笑着。
李伸看着赵县令如此随和,也是放下心来:“犬子来伴公子读书,小人求之不得,还得多谢老爷抬爱。”
“既然如此,就先让两个孩子见面,好早些熟络起来。”遂交了小厮将长瑜带下。长瑜与李伸目光相撞,皆欲言又止,赵贺安见状不语。
进得二门,是环廊曲阁,雕梁画栋,繁华而不庸俗,大方而不张扬,处处种有翠竹,映衬着鸟鸣。一路上小厮在告诉长瑜所侍公子的情况。
赵家二公子,唤子丞,今七岁有余,久在病中。
小厮在一处门前停下,与院中自然清新的气息不同,此处弥漫着淡淡苦涩的药味。
“公子,老爷找的伴读来了。”
“请进。”声音清淡却带着一丝暗哑,像是久置未弹的箜篌。
门启,药味愈重。赵子丞着白色云纱坐于窗下坐塌,长裙线条柔和,身上的小毯无声拖曳于地,手握一书,双目半垂。春光浮动,衬得他如此宁和。
子丞从容放下书卷,抬目浅笑:“是李家弟弟吧?”
长瑜欠身说道:“小人李长瑜见过公子。”子丞不言,只微微笑着,命小厮退下,又让长瑜在坐塌另一侧坐下。
他忽然掀起小毯一角,掏出一个青色的竹蛉筒,示意长瑜打开。长瑜一看里面竟然有一只草编的蛐蛐,双脚巍巍站立,碧绿喜人,不见折草的痕迹。长瑜心中惊喜,观赏一阵,才想起应道谢,抬头却见融融春色里,赵子丞含笑望着他,面色亦添了几分生气。
“知晓你要来,我几日前就开始编,长瑜,收下我做的蛐蛐,往后我们可就是好朋友了。”
长瑜道:“多谢公子好意,可是长瑜却没有东西还与公子。”
子丞听罢,缓缓起身取下长瑜衣襟上的白兰,花瓣色如凝脂,气味清香袭人。
“这是什么花?”
“是我家院中的白兰。”
“花瓣像是月亮做成的,”子丞抬头笑道,“这便当做是你的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