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成也不管严承浩在做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讲了起来:“蕲州曾经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其间铜矿丰沛,产业兴盛。商人牟利,五成归自己,五成归朝廷,皆大欢喜。其中最大利益者,却并不是这两方,而是淮安城里的董家。”
严承浩面色渐渐平淡了起来:“董湘?”
“对。”杨玉成微微一笑:“正是先帝那些‘贤臣’里的‘墨师’董湘。董湘升调朝廷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前,先是在蕲州任按察副使,督建了鹤府铜矿,彼时铜矿绵延,所到之处,人丁兴旺,有了那一番政绩,董湘先是升调了黄州按察使,之后又调进了泰京之中,任正三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风光无两。”
严承浩面露不解:“可这跟你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杨玉成缓缓道:“别着急,事情想要说清楚,就要花点功夫……你可知为什么董湘在蕲州办事出色,却把他后来调到了黄州升任按察使?”
严承浩摇摇头:“不知道。”
杨玉成继续道:“太宗皇帝何尝不知道鹤府铜矿其中艰难?但鹤府铜矿乃是董湘所建,让他继续留在蕲州,只怕不用几年,蕲州上下一体,铁板一块,朝廷要钱的手便伸不进蕲州地界。太宗皇帝将董湘调走,就是为了搅浑蕲州之水,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严承浩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玉成却是一笑:“我为什么要讲这些?董湘走后,鹤府铜矿便成了众矢之的,选何人前来管事,朝廷和地方都有心思,我说到这里,想来有些你便该明白了。”
严承浩冷冷地问道:“所以当时,左符已经在协理州事了吗?”
杨玉成点了点头:“按朝廷规制,每位按察使都有两位副使协同,当时左符便是副使之一。二十二岁的按察副使啊,太宗皇帝对他何其重视?董湘走后,旧的按察使从香川查税归来,路上遇到了山匪,死在了香川的青山下,太宗皇帝立刻令左符接任了按察使一职,主管剿匪一事。巧的是,这伙山匪一路流窜,竟然最终抢占了鹤府铜矿。”
严承浩若有所思:“旧时乡间,确有关于鹤府铜矿里那伙反贼的故事……”
“当时左符发号施令,连主管军队的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也要听他命令,大军开拔,将鹤府铜矿围了起来。可当年董湘在任之时思虑周全,在鹤府铜矿内不但设了无数暗道高墙,还备有一个小粮库,存有十年之粮。贼人们得了宝地,一时间朝廷也奈何不得……”
“守军呢?怎么会让贼人夺了铜矿?”严承浩皱起了眉头。
“呵。”杨玉成冷笑道:“董湘办事虽然靠谱,却无识人之明,当时守备铜矿的,便是经历司经历,你的父亲,严照才。”
严承浩闻言,目光复杂了起来。
“你再猜猜看,你父亲为什么会丢了铜矿?”杨玉成回过来,看着严承浩,眼神中满是沧桑之感。
严承浩只微微张了张嘴,然后便感到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阀与皇帝斗法,中间还有匪贼作乱,哪里是普通人能够贸然参与的事情?
可父亲还是深陷其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杨玉成站了起来,风吹的他的衣襟摆动:“你想问,为什么你父亲会参与其中。你不觉得怪异吗?镇守鹤府铜矿,该是都指挥使司这种军队负责的事情,即便蕲州巡抚想要揽权,也不该让经历司经历这种主管行政的人去吧。”
严承浩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想说什么?”
杨玉成看着严承浩,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经历司经历严照才,是董湘派去的不假,他们初识,却是在左符的家宴上。锦衣卫曾呈报,蕲州经历司经历严照才,是左符的契弟。”
严承浩的刀仓啷啷出窍,下一瞬,就架在了杨玉成的脖子上。
杨玉成却像是没有看到那柄刀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左符派了严照才接近董湘,实则是为自己控制鹤府铜矿做准备,待董湘一离开,便蛊惑山匪截杀按察使上位。等到山匪作乱,又将他们驱往鹤府铜矿,命令严照才将其诛杀。”
“照你这么说,”严承浩冷清的脸上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没人知道他冰冷的面具下面,此刻又是何种情绪:“我父亲理应是功臣才对。”
“没错,按理来说是该如此。”杨玉成看着严照才,眼神中多了一丝悲悯:“可也正在此时,一个消息传进了左符的府邸。”
“什么消息?”
杨玉成缓缓道:“董湘被左符伏手暗算,失了鹤府铜矿控制之权,不甘左符好处尽收,先帝同样想将手伸进蕲州。于是利益所致,先帝将锦衣卫得来关于左符与严照才关系的消息,传进了董湘的府邸。于是就有了那条诛心之计。”杨玉成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女人,抱着方才出生的婴儿,不顾秋风肆虐,跪倒蕲州府衙门口,状告严照才抛妻弃子。左符以为严照才负约,故意将严照才伏杀山匪的时间滞后,山匪这才杀了严照才,抢占了鹤府铜矿。”
严承浩吸了下鼻子,仍旧冷冰冰地道:“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而且,就算如你所说,我也不是严照才的孩子,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那女人被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