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王府。
唐沧绝来见那位很重要的人,所以像之前拜访钱塘王一样,他并没有从正门进入。钱塘王府并不算宽阔,过了三道巡廊,便能看见那栋不算很大的独院,冬雪消融,只露出青色的地砖来。
唐沧绝悄无声息地进了庭院,看见吕传芳正在那里给梅花浇水,便站定开了口,笑道:“冬季雪水滋润,还给它浇这俗水作甚?”
吕传芳一愣,随后站起了身来,用手捶了捶腰,头也不回地道:“天下的水,无论它是天上下的,河里流的,那都是水,哪来的什么俗水之分?瞎矫情。”
“你呀。”唐沧绝顿时笑了,他今日的心情,莫名地轻松:“嘴上就没饶过人,恭维都恭维不动。我那夸你梅花长得好的话,还是别说了。”
“别啊。”吕传芳回头,笑意盈盈:“我该得的,你不能省啊……”
唐沧绝哈哈大笑,吕传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进了里屋,吕传芳为唐沧绝倒上茶水,然后方才坐下,率先开了口:“你来找我,是准备要做什么大事了吧?”
唐沧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道:“我准备……去行刺。”
吕传芳有些奇怪,看向了唐沧绝:“刺杀这种事,我记得你不是有人吗?”
“不够。”唐沧绝摇了摇头:“想杀人,至少得两个九品高手才行。”
“谁啊这么厉害……”吕传芳喝了一口茶。
唐沧绝看了吕传芳一眼,然后轻轻地道:“皇上。”
吕传芳又愣了一下。
旋即,他的目光变得晦暗了起来:“非这样不可吗?”
唐沧绝叹了口气:“唉。要是能选,我不会弄险。当今皇上虽然残暴,却不是无谋的人,他在大殿之上留只鹦鹉,断了我们挟他发令的心思,如今又跑到了左符那里去,要是让他跟着左符一起回了蕲州,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吕传芳皱起了眉头:“左符未必没有料到你会去行刺。”
唐沧绝又叹了口气:“我怎能不知道呢?自从太宗皇帝断了寿康宫下的龙脉气数,这天下蛰伏的豪强就一个个都冒了头。左符这种人,你敢让他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便利吗?他当然有所防备,不然也不会带了五万大军前来。当初他直奔泰京而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惜被他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活着的皇帝,可比一座死气沉沉的都城重要啊。”
“你既然心意已决,”吕传芳闭上了眼睛:“那我就不劝你了。来找我,应该是有所交代吧。”
“我知道,你对理想,志向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可我还是要将这件事托付给你……”
“什么事?”吕传芳皱起了眉头。
唐沧绝站了起来,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若是我回不来,群贤议政,自然也不必实施了,可门阀为患,总要解决。”
吕传芳的眉间皱得更深了:“制度之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我知道。”唐沧绝看向吕传芳:“但病入膏肓,总要剜骨祛毒。我书房之中,有个香炉,香炉的底座有个暗匣,只能从炉内打开。当初在白家谋事,众人写了血书,那份血书就藏在里面……”
吕传芳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你这是胡闹!”
“传芳!”唐沧绝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悲戚:“我不下场,门阀之祸如何铲除?纵然杀人不能根治制度之患,可新门阀想成气候,怎么也不得一二十年?此中就有了周旋余地……”
吕传芳的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唐沧绝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世人不懂司南幸臣,又怎么会懂我唐沧绝?世人懂与不懂皆无所谓,只是我那一家六十三口,若我去了,还需要你护持……不必让他们锦衣玉食,只要留得性命,遣回故里即可……”
“别说了。”吕传芳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站起身来,转过了身去:“我知道了……”
“好,好,好……”
唐沧绝的声音还回荡在屋内,但他的身影已经走出了院落,吕传芳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泛起了一股不安来。
是夜,两道身影在黑暗之中迅速地向左符的营中掠去。
其中一道身影在靠近了大营之后,于大营附近的古树上立定,隐去了身形。而另一个身影则继续向着大营之中疾驰而去。那身影看着并不像是在营中瞎转,而是瞅准了其中一座门前有两名黑衣侍卫的营帐,径直就冲杀了过去。大营之中此刻已是深夜,加之那身影极快,等到那两个黑衣侍卫发现有人靠近时为时已晚。那身影像鬼魅一般闪烁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身后,转眼便扭断了那侍卫的脖子,而另一个人还来不及大喊,一支冰箭便破空而来,径直穿进了他的颅骨。血花飞溅到了营帐之上,如月下赤目,妖冶异常,随后,那冰箭便快速消融在了夜幕中。
处理完侍卫,那身影来不及停歇,便一头扎进帐中,可下一秒,营帐之中,一道刀气便将帐顶破开。闯入营帐中的身影从帐中倒飞出来,一连后退了数十步,方才止住身形。而那破碎的帐篷之中,裸着上身的严承浩就站在那里,一身精瘦的肌肉如猎豹一般富有美感,长发飞散,手中还提着一柄精钢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