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二少爷,你可是大忙人啊,我等你这么久,你也不出来露面。”
凌书然昨天在家碰了一鼻子的灰,今早刚送父兄出城好不容易喘口气,大上午的就有警察上门找茬,他还不麻溜儿地躲远些?
见着卢警官非要跟他死磕,他才不得不出来露面。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热情地迎上去,给卢警官递了一根烟,凌书然不准备坐下,他想速战速决站着把事儿聊完。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倒是你凌二少爷,我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茶都喝了三烫了。”
知道凌书然这个目中无人的是故意晾着他,卢警官也决定跟他多打几圈太极,估摸着家里丢了孩子正着急呢,他这么慢条斯理的,准得挨揍。
“这茶喝三烫刚出味儿呢,你是不知道多少人跟我要这茶,我都不给!”
“三浦太君来了你也不给?”
“不给。他就是个冤大头,喜欢我这茶,非要弄一株回去种,你说这橘生淮南则为橘,去了东洋还能是这味儿不?”
“那你卖给他了?”卢警官继续追问,拖着不说正事儿。
“卖了。三株上等碧螺春,上个礼拜刚上的船,直接给他运大阪去。来年的茶不是那味儿再让他来找我吧!”
凌书然见卢警官依旧不开口说正事,他准备问了,老是在这儿说车轱辘话也没意思。
“哟呵,三浦君连茶树都要带走,这是要搬家啊,我听说东洋人要撤了,你也给我透透底,几分真啊......”
“我又不是东洋人的狗腿子,我哪儿能知道啊......”
凌书然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他不想在这儿继续跟卢警官扯这些有的没的,他要赶紧找个理由开溜。
“我突然想起来,涂少喊我今天去看账呢,我......”
“您家里是不是有个八岁的小妹啊?”卢警官听他要搪塞跑路,耐心地吹了吹手中的茶,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
嗯?凌素英?她不是今天被父兄带走了吗?怎么卢警官来问,难道是路上出了岔子?
“是......怎么了?她出事了?”
卢警官微微一笑,将凌书然刚刚拿过来的烟点燃,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小丫头在我们那儿,快吃光大家抽屉里所有的巧克力了。”
“哈?”
“你们家这个小妹,人小话也不多,但那小嘴吃起东西来,啧啧啧......”
凌书然顿时急了,勾住卢警官的肩膀,拉着他就往外走,“你不早说,你早说是我小妹的事啊,我还跟你说这些屁话干什么!走走走,去警局!”
在警队的板凳上看到嘴巴吃得一圈黑乎乎的凌素英,凌书然突然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了这么一对小妹。
小家伙坐在凳子上,晃着她的小脚丫子,一点儿不害怕不着急,脸像是个小花猫一样,东一块脏的西一块灰的,早上凌素筝给她扎的小辫子也没了,头发披散着像头小狮子。
“你怎么在这儿啊?父亲和大哥呢?”
凌素英乖巧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会在这儿的?”然后凌书然就听小妹说完了这一上午惊心动魄的奇遇,惊得他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这小家伙能自己从人贩子车上下来,然后跑到这儿找警察帮忙,真是勇气可嘉。
“这不算什么,我跟着姐姐爬屋顶的时候,才叫可怕。”
“小傻子,如果那个哥哥不救你,你这辈子就完了!”凌书然听完她的话,冷汗惊出了一身,根本不敢想小妹丢了的后果。
军用货车倒卖租界人口,这是要上国际军事法庭的。且不说租界本就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日占区,就算是日占区也不占理。
倒卖去哪儿?是去给人当童养媳,还是去当慰安妇,亦或是人体试验?越是想下去,凌书然的鸡皮疙瘩就越是一个个冒出来,冷汗不止。
“完了,父亲和大哥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凌书然赶紧在警察局签了字,带着小妹回了外祖母家。
——
“哎哟我的乖囡囡,怎么成这样了?”
外祖母看到凌素英一身脏兮兮地回来,立马让翠莲带着她去洗澡,把凌书然拉到一旁,询问情由。
凌书然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吓得外祖母在客厅里后怕地来回踱步,“光天化日的,军用车拖人啊?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家乖囡囡,今朝是吃了大苦头了。”
钱婆婆怕老太太吓狠了,赶紧把速效救心丸拿给她吃下。
“你那迂腐的父亲和大哥,还不知在哪儿满世界地找闺女呢!我就说把孩子放在我这儿,有女眷看管着,总比他们两个大男人好带孩子,偏不听!若是素英真出了事,我要跟你父亲拼命去!”
外祖母气得直哭,又是跺脚又是抹眼泪,委屈地坐在沙发上,似是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絮絮叨叨地说:“你舅舅总说你母亲是你害死的,不过是宽慰我。她当年来尚海自然是担心你,但也是忧虑着我,所以不顾炮火也要往这儿赶。我已经没了女儿,若外孙女也保不住,真是不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