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带着你弟弟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元儿被一把推进雪地里,身后的竹编背篓里,小脸冻得通红的弟弟昏睡着。
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元儿被冻得直打哆嗦,头发根根竖起像是发怒的张飞。还有一件小袄子他藏在院门外的大石头墩子底下,被冰得硬硬的,也只能凑活着穿上。
甫一背上背篓,里面的弟弟嘟囔着不明的梦话,只让元儿心里头一酸,眼角莫名渗出两滴泪来。
大嫂把门“哐当”一关,甚至还上了门栓,窗户里透出暖暖的火光,看得元儿艳羡。
擦去眼角的眼泪,他伸手摸了摸幼弟软软的头发,他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从今往后,我们和这个家一刀两断!”
“嗯嗯......”
吉儿轻轻地附和着,不知道他是真听懂了哥哥说的话,还是梦呓着随便应声。
刚入腊月里,天冷得刺骨,天上零零散散地往下飘着细细的雪花,大多数落地便化成了水,混着土纠结成一路的泥泞。
老天爷冷得像是要杀人,像是拿着数不清的刀尖逼到了元儿的脖颈处,要他就范。
一步一脚泥,脚上的棉鞋很快就被泡湿了,冰冷的泥水刺痛着脚心,每一步都像是在上刀山下火海。
他也才十三岁,到了正月才满十四,可老天爷不公平,送他一对早亡的父母,又给了他一双自私自利的兄长,还有一对刻薄寡恩的嫂子。
他们这一对张嘴吃饭的兄弟,在和平时代尚且不受兄嫂待见,更何况如今兵荒马乱,到处都在征兵上前线。
离梁溪最近的富庶地界便是首都,可惜那里早已落入了敌人扶持的傀儡政府手中,若是往东南方向去,二百里外是人人都上赶着去的豪奢之地——尚海。
听说那里不仅有粮油大亨免费施粥放米,还有仁人义士开设免费的学堂供人读书。
可是二百里,用双腿走过去,元儿仅是想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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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包车的油布最是挡风,凌素英被裹在二哥和大姐的中间挤得暖暖和和,二哥的围巾一半系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半裹在她的身上,凌素筝的毛领斗篷则几乎是把她护在了被窝里一般。
凌素筝压低帽檐,打量着人力车外的世界,和自己所见的那些并无不同,一个时辰后到了县城外,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差地别。
松原县的城墙仍旧保持着明朝时期的模样,但一入城里便能看见一个钟楼,凌素筝在皇宫里见过这种西洋钟,也知道它会整点报时,只是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
县衙和房屋大多还保留着原来的面貌,只是路比过去的要宽很多,若是以前的路只能过一辆马车两顶人力轿子,现在的路能过五六列马车呢!
只是路上也少见马车和轿子,竟然是一种四个轮子的没有畜牲拉的车子自己在跑。还有人骑着一种两个轮子的车快速地掠过他们的身旁。
“这是什么车,四个轮子,不需要牛马拉,它怎么动呢?”
凌书然发现眼前这个最喜欢看外国书籍的刁蛮大小姐,如今是知识全都忘到姥姥家去了,连汽车都不认识了。好嘛,他又得再解释一遍。
“这是汽车,汽油点火烧热锅炉,驱动杠杆机械组,然后带动轮子,它就自己跑啦。”
汽油?锅炉?杠杆?机械?
虽然凌素筝每个字都听见了,但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据她推测,这应该是是一种像是皇宫里那种自转八音盒一样原理的东西,只不过那个用的发条这个用的是别的东西。
入夜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火车站,虽然火车站三个字凌素筝全都认识,但完全不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刚刚已经被二哥凌书然白眼相怼了一次,凌素筝决定保持沉默、静观其变、自行理解。
“呜呜呜——”
火车进站了,发出惊人的轰鸣之声,灯火之下能看见车头往外狂喷的白色雾气,一股浓重的煤炭气味呛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冬日的风卷着铁轨上的沙砾向着车站上等待的人发出了一阵暴击,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头用袖子挡住脸以免被尘土迷了眼睛。
虽然是夜晚,车站还是有好些人都要去尚海,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晚上虽没什么宵禁却也不甚太平,良家子弟从不漏夜出门,哪里有现在这样一番喧嚣的景象。
紧张地跟着凌书然上车,凌素筝牵着妹妹的手亦步亦趋,车厢很宽敞,还有小桌子,座椅说不上很舒服但也足够落脚。
一阵香气突然勾引着凌素筝和凌素英齐刷刷往过道看去。
热腾腾的糖炒栗子!
两个女孩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凌素英口水都几乎要流出来,凌书然带着这俩没见过世面的小妹无奈地对卖炒货的大婶摇了摇手。
“来半斤栗子。”
“哇——”
小姐妹二人拿上纸包裹的栗子也不顾烫手,“嘎嘣”一捏,开了口的栗子瞬间壳儿裂成两半,露出里头香喷喷甜酥酥的果仁儿。
凌素英直接丢进口里,满足地嚼起来,凌素筝却把果仁儿递到了凌书然的面前。
木木地看着妹妹递过来的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