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他抬起头,啪的一声,一坨稀泥像张面饼一样,打在他脸上,紧接着耳朵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
马小华扒开脸上的泥巴一看,顿时傻了眼,揪他耳朵的竟是和他爹好的可以换裤子穿换马骑的死党。那赶马汉看着马小华,哈哈大笑,说,臭小子?你可真会跑,竟跑到这里来了,哈哈,没想到吧,会被我撞见。告诉你,我可没你爹那么好对付,你跑?你就是变个跳蚤寻个河流跑进大江里去,老子也能把你抓出来,替你爹揍死你……
那人笑着,拳头提得嘎巴响,就在他挥拳的刹那,马小华猛一挣,飞身跃入江中,一个猛子扎出老远。
那人猝不及防,冲着江水又喊又叫,抓起石头朝江里扔,骂一阵,又哄着他,华啊,你上来,我不揍你了,也不告诉你爹了,我保证,来,跟叔走,随爷俩爱去哪儿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马小华没理他,脑袋一低,没入水中,隔着水,他好像听见一声枪响。等他从水里伸出头来,就见那人真的是拿着枪,边威吓着边比画着。突然那骂声戛然而止,那支枪也飞上了天,那个人沿着江岸发疯样跑起来,边跑边发出一声声尖叫。
一头大象就紧跟在他身后,鼻子伸得直直的,啪啪啪一下一下抽着他的背脊屁股,所有的大象都在高声助威,直到将那个人撵得看不见。
马小华他爹真是无比地郁闷。找不到儿子,婚事便要泡汤,如果要退亲,他损失的就不光是彩礼钱物,还有脸面。钱财损了可以再赚,脸面这东西丢了就难回来。想到自己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耻笑,他就气得牙根痒痒。而更令他难堪的是,如果亲家不退亲,那他就得将这“儿媳妇”养起来,除非马小华死了,否则,他这当爹的,就得一直养下去。
爹拿起斧子将那根要打死马小华的棍子剁成几截,然后扔了斧头扔下泪流成河的小华妈和那个同样泪流成河的“儿媳妇”,打马出城找马小华,看那样子,马小华就是变成蚂蚁飞蛾,他也要把他捉住捏成粉末了。
他将马小华可能躲藏的地方都梳过一遍,又将他可能逃跑的驿路也梳过一遍,儿子却跟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他问过东南西北的各路马帮,也打听过沿途牛毛一样多的大小驿站,也没有得到儿子的丁点消息。
爹不相信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怎么着也该有点蛛丝马迹呀!驿路上关于马小华的去向,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有说他跟马帮翻过梅里雪山到西藏尼泊尔去了,有说他做了盗马贼,被人逮住给打死了,有说他被喜马拉雅山的雪豹雪狼吃了,有说他被滇西坝子的瘴气毒死了。还有的说他是被缅甸王抓去打仗了,被泰国王弄去养蛇了,被柬埔寨王捉去养逼罗鳄了……最为离奇的说法,是说马小华被老挝苗王收留了,天天带着他骑着宝象四处巡游,所有的人都给他让道,所有的大象都给他行礼。听说,苗王还把公主许配给他了.………
这些传闻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爹无所适从,不知信哪一个,也不知从哪里找起。
这天,一个老友惊乍乍跑来,说看见马小华了,也差点抓住他。
活没听完,爹就激动得跳起来,好像马小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擒来。那老友慌忙抱住他,说,你千万别去,他藏的那地儿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去的。那里起码有一千头大象,光那叫声就能吓死人。你儿子现在不得了了,有大象保镖呢,瞧,我差点被它杀了……
他说着撩起衣服,让马小华的爹看他的后背,那背上伤痕累累,像被马鞭抽过一样。
爹轻蔑地撇撇嘴,捋捋袖子,说,大象?就是一万头恐龙老子也不怕。他边说边牵了马拎了枪就要走。那老哥忙按住他,说,你怎么找?那苗山可没在你的驿路上,我也是无意中跟了一个老哥闯进去的。那象道,真不好走,那些家伙从来是想走哪里就走哪里,没得任何规矩,每次踩出一条路,那些路一个夜里就被疯长的植物盖掉,没有一点印迹,然后再踩出新的路……再说了,那澜沧江连着六个国家呢,说不定你还没走完一个国家,自己就先老死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儿媳妇”家又来人了,是来退亲的,新郎官跑了,他们不能让自家小姐空等。这一退,连赔偿带彩礼陪嫁外加劳务辛苦脸面费,七七八八索去了爹几十匹马几十摞银圆,然后浩浩荡荡而去,比来时的队伍还要豪气。
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马匹被赶走银子被掠走,爹像被摘了肝割了肉剜了心,浑身都疼,再想想那不知在哪个爪哇国的儿子,更是连痛带气死去活来,从此一蹶不振,看见马就心烦,看见人就生气。
每年十月份后,是各路马帮回城的日子,那城门前天天鞭炮噼里啪啦响,每匹马每个人都笑逐颜开,挣得瓢满钵满,整个城里是一片丰衣足食,喜气洋洋。
爹这一年为儿子,财产损生大坐,生意上颗粒无收,看着人家数钱,那心里就羡慕就嫉妒就难受。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马锅头啊,有钱有马有儿子,本也是可以发大财挣大钱的,就因为那个小脚女人,儿子连爹妈也不要?家也不回了,马也不赶了。这小子,怎么能这样啊,或许,是爹错了,那错在也得说说嘛,咋就不理不睬不回家呢……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