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流云浮动。
天边最后一缕余晖被吞噬殆尽,冷月如霜悬在枝头。
夜隐负手而立在朱红色宫门前,抬眸望着“太和殿”三个烫金大字,思绪翻涌。
记得自己受封为西凉王,前去西北封地的那天,也是从太和殿启程。
无召不得入京。
他这一走,便是整整七年,春秋数载,物是人非,他亦不再是当年的他。
夜隐的唇边浮起一抹浅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抬脚跨过太和殿大门,朝宫宴走去。
太和殿内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大皇子大婚不宜张扬,所以只宴请皇亲国戚,三品以上重臣,倒没有中秋夜宴时的热闹奢靡,反而透着一丝清冷。
众人心里很是明白,大皇子大势已去,此番大婚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终身幽禁。
在这个既喜又悲的日子里,无论是表现的太过喜悦,还是太过忧伤皆不得当。
众人神色迥异,坐立不安,只想宫宴早些结束,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除了二皇子一干人等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高兴,尤其是二皇子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明明是大皇子的婚礼,却比他自己成婚都还高兴。
他日盼夜盼,总算等到这一天,待过了今晚,大皇子被幽禁朝阳宫中,他这个大哥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只有等死的份。
单是这几日临阵倒戈,投靠自己的大皇子党羽便不在少数。
那几个幼弟还不成气候,自己一家独大,储君之位早晚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时,殿中忽的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只见夜隐身穿玄色云纹锦袍,腰封镶着白玉,玉冠束发,缓步走进殿中。
他那双眉眼淡淡扫过众人,如同一池平静的湖水,不起波澜,径直落座。
正在群臣之间谈笑风生的二皇子,看向神色淡然的夜隐,微微挑眉,执起酒杯走来。
夜隐眼皮微抬,并未起身,“二殿下。”
二皇子今日心情甚好,也不计较,在夜隐身侧的席位落座,似笑非笑。
“本皇子很是好奇,国师此时此刻是何心情?”
“与二殿下无异。”夜隐语气淡淡。
“是吗?”二皇子显然不信,“国师大人向来看重大哥,又断言大哥才是未来储君。没想到国师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夜隐执起酒杯,轻抿一口,“我从未看走眼。”
“国师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二皇子轻笑。
夜隐嗓音低沉,“因为我看重的人,并非大殿下。”
二皇子神情一滞,“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意思。”夜隐眸光意味不明。
二皇子放下杯盏,凝神思索,夜隐的话是何意?他看重的人并非大皇子?那会是谁?
他仔细回想着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是夜隐第一个揭发朝阳宫的恶行,也是夜隐在皇上面前提起储君预言一事,使父皇对大皇子心生忌惮,彻底断了立储的念想。
夜隐表面上看似是在帮大皇子,可大皇子能到今天这步田地,夜隐倒也功不可没。
大皇子自己看不清形势,被未来储君的预言冲昏了头,而自己身为局外人,却看得清楚。
只是不知这预言究竟是真是假……更不知夜隐是何目的?
“不知国师看重的人,到底是谁?”
夜隐迎上二皇子的眸光,缓缓开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二皇子轻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像大哥那样好糊弄吗?”
夜隐心思缜密,深不可测,在没弄清他的真实目的之前,自己是绝对不会信他所说的话,毕竟大皇子的下场便是个例子。
夜隐不以为然,“我自知你不会信,其实信不信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二皇子皱眉问道,这个夜隐很会拿捏人心。
“重要的是二殿下即将大祸临头,还不自知。”夜隐的黑眸之中带着一丝同情。
二皇子的怒意上升,原本想厉声呵斥,但看殿中人渐渐多了起来,也不好当众发作。
他努了努嘴,平静下来,“还请国师慎言,今日是大殿下大婚之日,是大喜的日子,怎会有大祸临头?”
夜隐轻飘飘地说:“对大殿下而言确实是大喜之日,但对二殿下而言,却不尽然。”
“你又想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惑众,今夜便可知晓。”
夜隐眼尾上扬,忽的话锋一转,“若二皇子深陷沼泽,是会奋起反抗,还是会原地不动?”
二皇子不假思索,“深陷沼泽,必死无疑。”
“反抗或许会沉得快些,但尚有一线希望,甚至能搏出一条生路。可若原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淹没,最终唯有一死。”
夜隐的话意味深长,又问道:“倘若二殿下处于大皇子今日的境地,该如何抉择?”
二皇子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他自然不会等死。
如此想来,大皇子也定会拼死一搏,加上夜隐方才所说,今夜会有大祸临头,难道大皇子要在今夜动手?
他想做什么?逼宫谋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