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们连夜离开小镇,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余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出小镇的那一刻,镇门口铁匠家。
“月儿,那小子走了。”
“嗯,明天我也要走了。”
似乎是担心父亲误解,赵杏月又补上了一句:
“去郡城学堂。”
铁匠赵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从窗前回到屋内的杏月。
临到自己的屋门口,赵杏月转身说道:“爹,别忘了我说的。”
那一晚上,赵家铁匠铺的火炉轰得烧了起来,而后,便再没有熄过。
那一晚上,杏月的屋子里,时断时续的抽泣声也没有停过。
年轻的少年啊,总不知道自己辜负了多少人儿的心,到了后来,才知道后悔。
可后悔,除了在酒桌上多添一份愁绪,多余的作用,便是半点没有了。
……
“张叔,怎么走啊?”
“一路向北。”
……
余正记的很清楚,张叔说他还能帮自己很久。
可余正没想到,张叔的很久,只是几个月。
这一路上,余正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沿途的雪山越来越多,背着的酒葫芦,也越来越多。
以及,张叔喝了酒过后,依然忍不住显露出来的痛苦也越来越多。
这些,都写在身上越用越少的钱和张叔越皱越紧的眉头里。
余正感觉很累。
他不是觉得连番的跋涉累,他只是,不想自己最后的亲人,也要离开自己。
他不敢问,也不想问。
余正感觉很累,真的,心很累。
终于,看着面前巍峨的雪山,看着似乎要捅破天际的雪峰,听着张叔嘴里的那句到了。
余正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顺着山路,余正一点点的往上爬。
其实,这里压根没有路,这里已经完全被大雪封住了。
只是张叔趟过的,便是一条路,一条让这个十六岁孩子勉强前行的路。
余正一声不吭地爬着,只是渐渐的,他觉得身子要比自己的心还要冷了,体内的气也抵挡不住这里的寒意了。
可张叔还在爬着,手边已经换了不知道第几个酒壶了,余正也只能爬着,他不敢停,他怕自己停了就走不动了。
那是一座山院吗?余正感觉自己意识有些模糊了。
靠近,不断地靠近,总算穿过了被积雪淹没近半的山门。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暖风,逐渐吹醒了余正麻木的脑袋。
阵法,修士的手段……余正从还不太灵活的脑子里想起了这一点知识。
而后,余正一头昏了过去。
……
“这人是谁?”
刚醒来的余正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面前是一个陌生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
“张叔呢?您是?”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他走出去。
武夫的恢复力着实惊人,下床走了两步,感觉舒服不少,余正便走了出去。
屋子建在山峰上,雪落得太快,深厚的白茫遮住了一切。
密集的雪花落在阵法屏障上,便消融不再。
张叔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面前的连绵隐约的雪山,手里拎着一壶酒。
“我要死了,余正。这个老头,是你的外公,天下独一的剑仙。”
前半句张叔说的很平静,后半句却带着一丝鄙夷。
可余正前半句听得很痛心,后半句心中没什么波澜。
余正不知道他外公是谁,之前看的书里有关前朝皇室的很少,张叔也没告诉过他。
“好了,你醒了就行。我要走了,我不喜欢不辞而别。”
张叔边说着边起身,又扔给了余正一本书。
“余正,最后再教你一拳吧!再见!”
话音刚落,天上纷飞不停的雪,一瞬融化,雨滴落在了山头的阵法上。
一条无比庞大的火龙顺拳而出,惶惶如大日,龙吟阵阵,直冲出雪山,向着远方呼啸而至。
……
景国京城,这座天下第一城,自然有强大的阵法守护着。
突然间,这道依龙脉而设的阵法激发而起,一道金龙虚影腾空。
城内的人们正被这惊人的异象所惊动,只见一条火龙呼啸而至,直直地冲散金龙,接着余势不减,直直朝着城内最恢弘气派的地方而去。
皇宫,一位身披黄袍的男人冲天而起,一拳而出,而后接续数拳,堪堪打碎了那条震惊京城的火龙。
男人出完拳后,便直直地停在了空中,看着火龙来的方向,低声道:
“好一个张武照,好一个天下第一宗师。临死的一拳,果然不好接。不过,朕就给你这十年……”
这位景国皇帝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远方,似乎是一座雪山的模样……
……
余正没有哭,看着张叔递出了人生的最后一拳,听着张叔说了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他觉得也没有那么难过,可能是雪山上太冷了,他的心也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