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山后,山行不过数里,远远的,已是东林在望,又走近了些,只见师叔远公和陆先生早已在山门等候。
三人相见,不顾寒暄,抱拳为礼,并肩行至内堂,奉茶坐议。
此行历事颇多,我只道要说上半天。不料,陶先生只花了一炷香时间,择其精要,逐一告知了师叔和陆先生。
虽然在我看来,这一路的经历真可谓惊险不断、跌宕起伏,但师叔他们一方说来,一方听来,竟都神色如常,仿佛寻常事体。
说到最后,陶先生面带赧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此行路上,又收留了两个幼婴,父母俱已亡故。不但如此,还顺道带来了阿育王塔寺的一批老弱病残。
听得这番话,远公笑着指着陶先生,说道:“这一寺之中,至少三四成的小沙弥和老和尚都是你给招徕来的。
就等你陶大东家什么时候把西畴那十几亩水田也布施给东林,好来帮我填饱这么多活口。”
陶先生笑道:“远公,你这话给晚了。两三年前,我就把西畴这几年的租子,都应允给陆先生了。”
陆先生带着点戏谑,愁眉苦脸的应道:“小小的简寂观,这些年,也被他塞了半屋子的小道童。
我们观小田薄,不比东林家大业大,不讹着点这个陶大善人,也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这番话,说得远公和陶先生哈哈大笑。
笑罢,陆先生又话锋一转:“不过,这次两个幼婴,还是都放到我观里去吧,毕竟这一次东林寺又添了好多老弱,而简寂观里老年道人少,负担要轻一些。”
远公一摆手:“罢了。东林人口多,好歹还腾挪的过来,你那里人少,日子比我还紧一些,只怕添了一口,就得饿上一口。”
陆先生又坚持了一番,东林现在确实也负担沉重,资粮日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又经过了几句商议,他们才定下来这两个幼婴,就暂由东林寺和简寂观各收养一人。
原来,这简寂观与吴郡陆氏关系匪浅,而陆先生,正是吴郡陆氏的后裔。
数百年来,吴郡陆家都是第一等的江东士族。
在孙吴时候,家族在朝廷真实处境如何,于陆家人而言,自然是冷暖自知,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一等一贵盛无比的门户。
陆氏一门之中,陆逊、陆凯叔侄二人官拜丞相,封侯者五人,名号将军十余人。
陆逊还曾长期掌握荆襄一地军政,合孙吴之国,一半的兵马,三分之二的岁入,都操诸于陆逊一人之手。
继陆逊之后,吴郡陆氏一门之中,陆凯算是第一人,而陆修静先生,就是陆凯的直系后裔。
自从孙恩乱起,荼毒吴地,原本鱼米丰足的吴郡一时间都饿殍遍地。
陶先生得知此番情形,就将自家庐山西畴的十几亩上好水田的收成,通过陆先生转托给陆家,用来赈济吴地灾民。
陆氏在吴地人财蕃盛,他姓难及,委托给陆家来一并救济,一来陆氏德望足可托付,二来陶先生也可避免显山露水,招来些不必要的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