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按增魄术的施法要诀,如今日孙恩这般,施法者一手生取人魄后,另一手将其施存于净水之中。
这装净水之器,名叫“流汩沼”。其器底,阳嵌了个坎卦的图案,又于器内四壁,阴刻了符箓。取得的生魄,入水之后,能涤荡尘垢,留取真精。
等到这番水炼已成,施法者又将生魄施转到装真火之器中,继续火炼。
这装真火之器,名叫“燃灼炉”,其器底,阴凿一个离卦图案,器内四壁,阳嵌符箓。这生魄入火,能反胎易质,保全真神。
生魄经过如此一番水火交炼,精生神全,粹然化婴,如入鸿蒙初开之境,仅知太极,未知两仪,因此不受两仪四象等后生规则的羁绊,才能避开人体固有的三魂七魄的排斥,顺利聚入生人之体。
但这一套做法,只是对生人之魄,才可直接见效。
若是像卢循此前那般,道功尚有不济,只能摄得亡魄,原也并非无计可施。只需在水炼之前,施加一道小转还的工夫,转死为生。
只是这转还之术,并非五斗米道这一系所传,范阳卢氏的家学之中也无从记录,孙卢二人对此都闻所未闻,自然也凭空想象不到。
因此,二人虽然此前摄得了诸多亡魂,终究是劳而无功。两人还只道是自己道功不济,一心在这条路上动脑筋。
而这一沼一炉,其来由,正是卢循为了提高道功,从家学中的积年掌故,受到了启发。
按施展增魄术而论,这一沼一炉,原本只要依规施制即可,并非一定做出簋簠的形制,也并非一定要青铜制成,砖石木竹,均可成器。
道术制器,历来不取金银,只以青铜为佳,而当时各般青铜器,各有名号,如鼎簋鬲豆等等,实际上每一器都是对应了各自的修行道术。
而上古之时,有那一等修为极高的先圣先贤,修为行至高处,彼此所争,往往只在毫厘之间。
对原本属于修行之末的道术制器,也因此深加钻研,以使自己修为精益求精,不落人后。
这些先贤们,甚至细化到了去研究铜锡的最佳比例。
根据各器对应修行道术的不同,所用青铜的铜锡最佳比例也会各有差异,比如制鼎器,应取铜六锡一,制鉴器,应取铜锡各半,凡此等等,各器不一。
后世有一种谬见,认为夏商周三代的青铜器多为贵族生活用器,甚至造出了“钟鸣鼎食”这样的词。
实际上,青铜器作为生活用器,既不耐火,又笨重不堪,实在难以施用。往下比,远不如各种粗陶精瓷,往上比,也不如紫铜白铜。
上古一千多年间,若是说先人们如此大规模的制作青铜器作为生活用器,于情于理,都是站不住脚的。
因此,在殷商之时,青铜器实是道术制器,铸造青铜器的目的,实是为了较量道术。
而青铜盛行于世,比拼也如火如荼,你追我赶之下,华夏一族研究魂魄之学迎来第一个高峰,取得了其他民族望尘莫及的成就。
但取得这些成就的背后,是无边的血腥和杀戮。殷商族人在魂魄学上的每一点点进步,都是以无数性命的无辜受死为代价的。
这些试验品,有非我族类的蛮夷战俘,有臣服部族进贡的人牲,甚至还有同族中,因种种原因而锒铛入狱的犯人。
这般以人命为手段,视生灵如草芥,最终惹得人怨天怒,所谓“商失天命”。
周人伐殷之后,口口声声“皇天改大殷之命,维文王受之,维武王大克之”,也正是对当时天命和人心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