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对此权衡再三。
若是在自己手上再失传了这一术,一来愧对后世,二来恐怕也无颜见先儒于地下。
但这门道术,从立意看,如此不仁,又绝非儒门所主张的王道,就算是正术邪用,毕竟也是个邪用。
但他转念一想,增魄术对施法者的道功要求很高。
自己也是到了晚年,苦习儒术,道功陡涨,才勉强有能力施展增魄术,想来如果只将口诀传授下去,倒也不用太怕。
因此,卢植将增魄术作为家学,令子孙代代流传。
又恐后世有他姓宵小,若是得知此术威力甚大,存心偷学,必对范氏一族有所图谋,反而会不利子孙。
因此,他严令家中,对他姓弟子,不得外泄半句,让外人认做卢氏门下向无此等道术
卢植千算万算,只是担心祸自外来,他心说只要是卢氏子孙,诵读经典,自能明辨是非,不会用此术为非作歹。
他哪里想得到,七世之后,他还有个七世孙卢循在那里等着呢。
播下龙种,亲自生出来的,都大有可能是跳蚤,更何况在数世之后。
卢循听得陶先生搬出七世祖卢植,说什么怕毁了他的威名,倒是蛮不在乎的答道: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范阳卢氏撑死就是大夫之家,保留三庙祭祀足矣。
卢植远在三庙之外,他的木主,只怕早就该移到一坛一墠,与清风明月作伴了,还谈什么威名!”
卢循直呼七世祖卢植的本名,对自己出身的家族,范阳卢氏,也毫无尊重之意。
更滑稽的是,偏偏他还引卢氏家学“三礼”中的观点,为自己的不敬行为辩护,甚至主张把卢植的牌位移到露天的坛墠之中。
原来按古时祭礼,家家立庙,但家庙规制,自有规定,家庙中可摆放的牌位,也有定数,不可逾制。
在家庙之中,天子可祭祀七祖,诸侯可祭祀五祖,大夫可祭祀三祖,所谓“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
年代久远,超出范围的先祖牌位,应移出家庙,先放置在坛中。过了数代,又要从坛内移出,放到墠中。
这一坛一墠,虽然在礼制上有所不同,但都是露天而祭。
但这一祭礼的规定,也有两种例外情况,所谓“一祖二祧”,牌位应永远保留在家庙之内。
一祖二祧,到底是哪些先祖,儒门之中,也多有争论,说法并不统一。
按郑玄、卢植这一系大儒的观点,所谓的一祖是得姓始祖,他的牌位,应永久保留在家庙之中。
而所谓的二祧,指的是对家族有巨大贡献的两位先祖,牌位也会被永久保留,不会被移到坛墠之中。
其他的儒门派别,对“一祖二祧”当然还有其他解释。
但对范阳卢氏来说,无论从儒家哪个学派的观点来看,卢植本人都是别无争议的二祧,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卢循这番言语,却是否认卢植对范阳卢氏一族有巨大贡献,认为他根本没有资格作为二祧,摆在宗庙里永久供奉。
如此无所顾忌,肆无忌惮,也真能金刚附体,百毒不侵。陶先生听罢,竟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