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的父亲,名叫卢嘏,是远公少年时代的好朋友,远公本人未出家时,也曾在卢家读书多年。
远公出家之后,又过了十数年,先行南下,驻锡庐山,随后,卢嘏才带着年幼的卢循,跟随家族到达江东。
卢循稍稍长大后,骨壮筋强,已堪远行,卢嘏就带着他登山去拜访远公。
卢循当时才八九岁,已经长得俊秀风雅,文质相宜,书法名重一时,弈术罕遇其匹。
远公与之初次见面,就赞叹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俊才。
谁料到了第二日,卢循瞒着父亲卢嘏,独自一人来到东林,候在后堂门口,希望拜远公为师,远公却闭门不纳。
他惊问为什么,远公一脸严肃,对他说道:
“有些话,不好当着令尊的面说,恐怕他会伤心失望。你才能卓异,但心思又常常放在图谋不轨上。
德行如此飘忽,与才能不相匹配。正道,还是恶行,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间,因此跟随我修行,对你于事无补。
我只有一语相告:希望你能善自珍重,不要因为自己的邪思邪见坑害了卢家,毁了范阳卢氏七世以来的威名。”
听得这番严辞,卢循只好息了心,讷讷而退。
这般说起来,若不是当年远公将之拒之门外,今日我与卢循相见,就该称一句师兄了。
虽然如此,因为有这段往事,加上父执辈的交情,卢循无论是来往信函,还是对外称谓,对远公倒是始终持子侄礼,客气非常。
虽然话语之间,卢循对陶先生非常友好,说什么请我们“去岛上盘旋数日,当面聆听老兄教诲”,我心情还刚刚有所放松,只说陶先生两道通吃,果然厉害。
不料,卢循这话音刚落,立马扑上来几个水贼,把陶先生和我全身上下搜了个透,两人的包裹也被翻了个遍,除了几件衣服,也别无他物。
那几个水贼不见藏有危险,又双手托着,恭恭敬敬的把包裹还给我们。
陶先生不以为忤,伸手接过包裹,还笑嘻嘻的和卢循打了个趣:“你们琅琊孙家的待客之道,也真是别致非常。”
卢循也不以为意,又吩咐道:“去拆几扇门板来,给陶先生做个轿子。”
陶先生回敬道:“不必了。不过虚长你数岁,但也还走得动。”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水贼们已经起尽这户人家的藏窖,分别装好包,令那些被掳的人分头扛上。
我这才知道,先前所见这些被掳之人肩上扛着的那些重包,原来竟就是卢循这一路打得的草谷。
看来此行水贼收获颇丰。那些年轻体壮一点的,已经得身扛两包,甚至连那个怀抱婴儿的妇人也被逼令扛上了一包。
一行人重新上了官道,卢循令下,却是折回,不再西行,而是沿原路一路往东而返。
原来水贼这一趟辗转,只为这一户这些窖藏的细粮而来。
一路上,卢循与陶先生并肩而行,两人聊些陈年掌故,倒是言谈甚欢。
行至途中,众人在一处村落的村口边打尖休息,卢循将坐石让与陶先生,自己却箕坐于地,两人相对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