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新月,悄悄爬上星空,明黄娟纱的六角宫灯,在东宫偏殿一盏接着一盏地点亮。
烛火摇曳,李玹正替宗静上药,手法轻缓细致,微微点涂,刚触及创面,便挪开。
李玹问:“你说李承安要杀你和顾兰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回舜华台的时候,撞见他的人在伴月湖抛尸,他应该是想杀了我灭口,至于顾姐姐,是被我连累的。”
“抛尸?”
宗静放低了声量,凑近李玹,小声说:“你猜死的人是谁?是沈贵嫔,他还和我说,之前宫里死的宫人,也都是他杀的。”宗静望着李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他说……他是为你报仇。”
“我知道。”李玹面无波澜。
李承安是在他跟前长大的,他了解李承安,李承安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做。
他想:许是有人将他母妃的死因告诉了李承安。这么完美的局,李承安一个人做不来。必定有人在背后帮他。而知道他母妃死因的人,无非就是丽妃和昭武皇贵妃,还有死了的沈贵嫔。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定然不怀好心。
李玹是怕李承安被利用,进了别人的圈套,放下江津的事,赶了回来。
“你知道?”宗静诧异了。
李承安不是和她说李玹不知道嘛。
“我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我母妃的死,和璟阳宫的宫人无关,我回来,是为了阻止李承安滥杀无辜。”
李承安还未册封为皇太孙时,在宫中的处境,比李玹还难。彼时,李玹能力有限,自己都尚不能保全,便是想护李承安,也无力阻止。
而林皇后,空有中宫之主的名头,却没有中宫之主该有的实权。宫中诸事,被昭武皇贵妃和丽妃二人把持。林皇后常年称病不出,也不知是真病,还是万般无奈之下,挽回颜面之举。
李承安自小受多了苛待冷遇,见惯了拜高踩低的宫人白眼,性子变得乖张又阴桀。李玹常常会想,他为什么把李承安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他有时会觉得,李承安这样,应是受了他的影响,一直以来,他心中总觉得,他对李承安是有所亏欠的。
“那沈贵嫔呢?她也是无辜的吗?”宗静问。
“她……”李玹上药的手顿滞,心中冷叱:她是死有余辜!
便是李承安不动手,他归京都后,也是要亲手送她们下地狱的。
“你怎么了?”李玹的呼吸变得重了,宗静能感觉得到他的情绪不对。
“……”李玹不愿让宗静知道他心中的龌龊,也不愿骗宗静,所以,他沉默了。
李玹什么也没说,宗静心中却有了答案。
入夜的冷风微凉,殿内光线昏暗,静谧又清安,似乎只有宗静和李玹二人缓缓的呼吸声,能证明此刻殿内有人。
李玹包扎好,轻声道:“好了,回去不要沾水。”
宗静:“嗯。”
隔了一会儿,李玹正收拾药品纱布,宗静伸出她那裹满白纱的指尖,捏住李玹的衣袖,说:“李玹,你不是圣人,诗书的教化,不该是以圣人之仁德,强求人违逆本心。喜怒怨憎,也不该成为人内心的枷锁,只要问心无愧,就随心去做,就算是遭天下人垢言,那又能怎样。”
宗静以为,李玹不愿谈论这事,是因为不愿面对不堪的自己,和世人的流言蜚语。但其是,李玹根本不在乎他自己,更不在乎天下人的垢言秽语,他只怕他在乎的人,会因他行事狠绝,手段残忍,而嫌恶他。
李玹:“你能这么想,我就知足了。”
知足?宗静正想李玹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承安的声音,就突然从殿外传来,“十四叔,叔母……我回来了。”
不自觉的,宗静猝然收回了手,像个干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孩子一样,笨拙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李玹见此,不由地笑了。
被宗静捏过的袖口,皱起了尖尖的小角。随着宗静的放手,尖角趋平,但皱起的纹路,没消完,明晃晃的,像是刻在上面一样。
李承安气都没喘匀,脚也还没踏进殿,便说:“顾兰衷……没死。”李承安得到消息,就赶紧跑回来告诉李玹他们。
宗静看向李承安身后,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顾姐姐人呢?”宗静问。
李承安进门灌了口茶水,才说:“搁舜华台呢。”
顾兰衷被李承安的人推下了湖,袁易去得及时,让人将顾兰衷又捞了起来,顾兰衷这才没丢了命。
宗静眼神躲闪,“那我回舜华台了。”
“我送你。”
宗静和李玹,你前一言,我后一句的,就这么走了 。
偏殿内,李承安一个人靠坐在凳上,一个劲地叹气摇头,嘴里嘟囔:“十四叔有了叔母,眼里都没我了。”
……
宫外惠王府
丽妃给李侑传了消息,下人禀告李侑,“王爷,丽妃娘娘说:沈贵嫔已经死了,就等着尸体被人发现了。”
今日午后,沈贵嫔在永极殿外跪求无果,便去找丽妃求助,求丽妃帮她救下沈敬的妻女。
丽妃说,帮她可以,但是得让沈贵嫔用她的命来换,沈贵嫔若是能死在皇后的清宁宫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