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衷熬了一夜，也许是脑子不太清明了，站在记注馆门前，她竟忽觉恍若隔世。
她不可扼制地开始幻想，幻想隆古还能从这扇漆红大门里，走出来迎她。
但她也只是想想，她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顾兰衷摇了摇头，应是在将回忆、幻想同现实割裂，而后，独自踏进了记注馆大门。
抬落间，长到脚踝的宫袍，拂掠过虫蚀泛渣的门槛，滞在了槛上，凸起的碎木屑划伤了宫袍内纱，发出细微的“嚓嘶……嚓嘶……”声。
宽大的宫袍里，套着个瘦弱的人，背影透着孤清。
记注馆是太史局下面的一个官署，主管官为起居令，掌管记注馆大小诸事。其余的起居郎，都是太史局派到外廷的日值讲官，他们除了要负责整理、编纂、保存女史们送上来的起居注。还需要为从宫女升上来的女秀才们讲读经史，考核功课。
顾兰衷放下册录，边写交接记录边和今日的日值官抱怨，“这记注馆也该补葺一下了，那门槛都不知划坏我多少宫袍了。”
顾兰衷写完，将簿子调了个方向，推到那日值官面前。
日值官从旁拿起笔，在簿子上勾了勾，道：“顾女史，你话说得轻巧，咱太史局哪来的银钱修缮。就算是有那钱，顾女史还是再做两身宫袍吧，这记注馆就是个办事的地儿，用不着多好。”
顾兰衷随口附和，“这倒也是。”
但是，隆古任起居令时的记注馆，哪里会像如今的记注馆，这般颓败、朽落。
顾兰衷回到舜华台时，朝阳已当空悬照。
春深四月，柳絮落雪，旭阳六月暖，落雪九冬绒。
顾兰衷进到舜华台侧厅，用袖子扫了扫裹在袍上发间的柳絮。
桌案上堆着不少清粥和馒头，不像是动过的样子，顾兰衷左右看了看，“人呢？”一大早的，不在侧厅里用早饭，都跑哪儿去了？
顾兰衷还在疑惑，便听见后边传来嬉闹声。顾兰衷顺着嘻笑声过去，才知道，人，都涌到宗静房里，听宗静侃大山去了。
宗静前脚儿刚进舜华台，后脚儿便被女史们围了起来，她们叽叽喳喳的闹成一片，你问一句状元郎，她说一嘴未婚夫婿。这架势，看起来比扶阳公主还吓人。
昨晚宫宴，让宫里都知道了舜华台有一位宗女史，是新科状元的意中人，还是非她不娶的那种。
宗静靠在门边，眼底都是红血丝，眼眶下更是乌青了一圈。
宗静哈欠连天，告饶道：“各位姐姐们，我能不能先睡一觉，真的快困死了。”
女史们七嘴八舌的，“小静儿，你该不会是借故逃脱吧。”“赶紧说吧，说了就放你去睡了。”“是啊，我们都猜一晚上了。”
胡茗拦了一下其他女史，义正言辞地说道：“哪能不让人睡觉呢。”
宗静：还是胡姐姐人好。
胡茗：“躺着也是可以说的。”
宗静：好吧，她收回刚刚的话。
“让小静儿躺着给我们讲。”
“走走走。”
……
宗静闭着眼躺在床上，床边围满了戴目倾耳的女史们，宗静尾音拖得长长的，无奈地重申道：“姐姐们不要再问了，我和那位状元郎，真的没什么关系了。”
“可他不是非你不娶的吗？”
宗静猛地睁眼，问：“谁说的！毁人清誉！”怎么传来传去，传成了这样。
女史们被宗静惊得后退了一圈。
胡茗：“宫里都是这么说的。”
宗静抓住了一个字眼，问：“都是？就是人人都知道了？”
女史们纷纷点头，“都知道啊。”
宗静瘫倒回去，心说，这要是被扶阳知道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她今早，好不容易，才哄好了这位金枝玉叶，宫里人都凑什么热闹。
顾兰衷推门进屋，见四五个人将宗静围着，摇头，叹了口气，都是些二十有几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
顾兰衷：“姐姐们让宗静睡一觉吧，她第一次熬这么久，想必累极了。”
女史们听够了，早心满意足了。
“那小静儿，你赶紧睡吧，我们走了。”
宗静闭着眼，气弱无力地应声，“好～”
有女史问宗静：“小静儿，要不要给你留早饭啊。”
宗静：“……”累了！不想说话。
宗静“哗”的抬手、摆了摆，再“嘭”的垂手落被。
也不知哪位女史，开口，道：“不留了，小静儿怕是要晌午才能睡醒，吃什么早饭，留午饭吧。”
……
女史们一走，宗静屋里刹时冷清了，让人心慌的冷清。
“吱呀”一声，顾兰衷从里关了门。
宗静听见动静，仰头看去，“顾姐姐，你没走？”
顾兰衷拴上门栓，转身去到宗静床边，“我有几句话要和你交代。”
宗静爬起来坐好，“什么话？”
“宗静，你知道两年前九滨郡被屠城的事吗？”顾兰衷坐在床沿。
宗静：“我记得，但为何提起这事儿？”
顾兰衷：“我只是觉得，昨晚的事和两年前很像，也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