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滨城外十里河滩，肖玉松一行人逃到了这处。
肖玉松拂了拂衣袖，蹲下，拿手帕蘸水，欲将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郡守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有人问道。
血手入水，净透清澈的河水，瞬时，掺入了丝丝红腥。可手上鲜血淋漓的人，光是水是擦不干净的。
肖玉松弃了染血的手帕，起身道：“去江陵。”
江陵水运发达，从江陵借道，不过月余，便可到京都。
“那……接下来会如何？”
跟着肖玉松的这些人，都是些贪污后交不出赃款的污吏。他们随肖玉松做下此等恶事，本就是为求保命。
如今……事情好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将来会发生何事，他们也不能确定了。
肖玉松回头望向九滨城的方向，云淡风轻的开口，安抚众人道：“我两日前便上奏京都，直言：宣王殿下、禹王殿下二人，为平九滨流民暴动，屠杀九滨城民无数，罪恶滔天，请陛下为九滨城死去的百姓做主，奏请陛下，裁决。”肖玉松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就算是皇帝能赦免，但天下人不会就此放过。宣王李倓，这个人将与帝位永无联系。
“可此事若是……被宣王和禹王发现了，该怎么办。”有人发问。
担忧的下属们，窸窸窣窣的暗自接头附耳。
要是两位殿下知道，所谓的流民起义，不过就是些，前来郡守府讨公道的普通百姓，两位殿下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罪魁祸首。
不安的情绪，像瘟疫般在他们中间蔓延。
这禹王李玹还好，这宣王李倓可是大名鼎鼎的“战宣王”，若是被宣王殿下知道了，他们恐死无葬身之地。
肖玉松见众人胆怯，脸色一变，厉声道：“怕什么，人不是都杀干净了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便是知道……”
肖玉松冷笑了一下，“……便是知道，那又如何？他们没有杀人吗？他们没有动手吗？无论如何，这罪……他们逃不了。”
况且，他们拿什么来定他的罪，人都死绝了。
“可是……”旁人还想再说。
肖玉松不耐烦地打断，“何须多言！万事有惠王殿下在。”
肖玉松为了攀上惠王李侑这棵高枝，不惜以九滨城无数百姓的性命，作为他往上爬的筹码。
惠王李侑，为了打垮宣王李倓。
示意工部尚书沈敬，激起民愤，鼓动百姓去郡守府讨公道。
而肖玉松在惠王李侑的示意下，强力镇压，屠尽城中男女老少。接着，再以不敌的借口，将宣王和禹王骗到九滨城，以此，构陷李玹和李倓二人，屠城。
只是，肖玉松没想到，该早来的宣王没来，禹王却提早到了。
……
驭～～～李倓翻身下马，去到跪在尸骸血地里，魂不附体的李玹面前。
一把拽着李玹的领子，指着远处城门的尸山，死死盯着李玹的眼睛，质问李玹，“李玹，这些……是怎么回事？”
纵使宣王李倓久经沙场，灭人无数，却也仍被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惊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李玹一字一句的重复、加深，道，“我杀的……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李玹此刻万念俱灰，脑中不断浮现自己在城门口杀人时的样子，残暴、狰狞、戾盛。
他在想，他杀的那些人，要是能立马化为恶鬼，向他索命就好了，也好全了他的赎罪之心。
李玹自认为他不是什么善人，若他杀的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不会这样。可他杀的都是些无辜百姓，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若是他再谨慎点，小心点，是不是……那些人都不会死。
李倓听了李玹的话，怒火立时点燃，抬脚将李玹踢翻在地，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一旁站着的陈城，见李倓收不住火，再不解释就晚了。
陈城单膝跪到地上，为李玹辩解，“宣王殿下，这不关我家殿下的事，是九滨郡守肖玉松，他派人屠城，我们是被骗到九滨城的……”
陈城将九滨被屠的过程，说与了李倓。
声音如泣如诉，在场之人，闻言，无一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肖玉松，抽皮扒筋，挫骨扬灰。
可那又怎样，人都死了，他们没有证据，又能将肖玉松如何呢。
少年意气风发，不屑那些宵小的手段。可少年那里会想到，人可以狠毒至此。
李倓在此之前，也见过不少不平事，更见识过战场的险恶，却不想，他最不屑的朝堂手段，却是杀人最快的利刃。
李玹躺在血泊里，突然，疯了似的狂笑，眼底却满是悲寒。
在场的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躺在尸山血海，血袍加身的那个少年，长得极美，眼眸深邃，唇红齿白，娇若艳阳春花，是个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人。
可此刻，少年血珠挂面，笑靥似鬼魅，笑声邪性得，如鬼啸坟，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
不知过了多久，李玹止住了笑，平静的看向李倓，道：“李倓，我们把他杀了吧。”
肖玉松不死，九滨城中，亡魂怨气难消，生魂愤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