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卫,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答应。”宗恒叫住陈城。
陈城抱着被褥,俯身回道:“宗太史,无需客气,您讲。”
宗恒屈身回礼,恭敬地说道:“可否……允我去看望一下静儿,她自小娇养在家,没受过什么苦,我有些担心她。”
“宗太史,您的话我会向殿下转达。”这事陈城做不了主,还得需问过李玹的意思,所以,陈城只能这么回宗恒。
宗恒再行一礼,“那便麻烦陈侍卫了。”
……
“哐当”一声,牢门打开,吓了宗静一跳。
宗静艰难地挪动身体,转头看了看,牢门口站了三个人影。夜里牢中漆黑一片,烛光微弱,看不清脸。两个狱卒端着火盆和被褥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人,身披狐皮大氅,宗静瞧着那件大氅,甚为熟悉。
宗静心想:会是他吗?
狱卒进来后,便忙手里的活,待那人走近后,宗静才看清,人是宗恒。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宗静只觉得心中不得劲。
“大哥,你怎么会……”宗静不顾身上的伤,撑起身体。
宗恒见宗静硬撑着起来,连忙上前,单膝靠在地上,扶着宗静趴回稻草堆里,“别起来,你还有伤在身,注意些。”
宗静不愿让宗恒担心,便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
宗恒叹了口气,他家的小妹,何时这样过,便是三年前大伯去世,静儿作为大伯唯一的女儿,为他送葬时,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故作坚强。
宗恒想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给宗静盖上。
才刚触上去,宗静便拉住了他想要脱下大氅的手。
“大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倒是这狐皮大氅,应该是禹王殿下的吧,这禹王殿下的衣物,还是别染上我身上的血污为好,大哥你披着吧。”
宗恒想了想,也觉着宗静说得在理,便停住了手,点了点头,“也好。”
狱卒将被褥铺好后,宗恒扶着宗静起身,去到被褥那边。
衣裙内衫粘在伤口上,突然的摩擦,让宗静疼得倒抽冷气,顾着宗恒在这儿,她也不敢大声叫疼。没挪几步,宗静便忍得满头是汗。
宗恒原是来看看宗静,可瞧了宗静身上的伤,又见她隐忍至此,便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斥责道:“静儿,你太胡闹了,上次你来见我,我便预感不妙。你非要将你的命搭上,才罢休吗?”
宗静生母早亡,父亲也忙得没精力看顾她,所以,宗静自小便养在宗家二房。宗恒作为二房长子,待宗静比待他的亲弟弟宗阕,还要好上几分。
宗静知道宗恒是担心她,才口不择言,但为了救宗恒,她就是送命,也会去做。
“大哥,事已经做了,说什么都晚了,你就别再训斥我了。何况,我已经成功了,等陛下气消了,便会放我们走了。”
“你是答应陛下了?”
宗静正想好好解释,可没等宗静回答,宗恒便大声吼去,“宗静!”
“你可知你我父亲为何而死,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我们宗家的列祖列宗吗?宗家的百年基业,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宗静原想解释,她只不过答应皇帝,美化史实,而非全改。可此时她被宗恒的话,击得愧赧。
的确,写史者,应当君举必书,直书其事,不掩其瑕,不因外物,失了偏颇,去替君王文过饰非。
宗静此举,是明知不当为,而为之。她知对不住宗氏先祖,后世百姓,但是她虽心有愧怍,却执意不悔。
人活一世,哪能事事都尽善尽美。
宗静现在,只想救宗恒,管不了这么许多了,违心开口道:“大哥,我明白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可人君有过失,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便是史官不写,后世百姓,也不会毫无所知。”
“哼~强词夺理,宗静,宗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宗恒说得愤慨,声音也历辣了几分。
宗静知道他既说不过宗恒,也劝不了他同意。索性直截了当地和他摊牌,“大哥,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可你若也能舍了我的命,那我便愿赌服输,陪你一起死,到了地下,我自会向宗家的列祖列宗告罪。”
宗恒不怕死,宗静知道,可若是这个代价要算上她的命,那宗恒便不会像之前一样,如此洒脱。但她也在赌,赌宗恒舍不下她的命,可若是宗恒执意不改,那她也算竭尽全力,不留遗憾了。
宗恒没想到宗静会这么说,他似乎从没了解,“宗静!你是在威胁我吗?”
“对!”
……
这晚宗静与宗恒闹得不欢而散,谁也没有服谁。若皇帝召见宗恒之时,宗恒还没改变主意,那她和宗恒便非死不可了。
试问,哪个君王能够忍得了朝臣的一再抗命,以及宗静的戏弄。若非皇帝要宗家做事,宗恒脑袋早搬家了。
翌日,李玹早早便动身,前往诏狱。
马车里,换的衣物、盖的被褥、吃的肉干果脯……堆满了一车。
东西带得多了,陈城只能沦落到车外坐下,心有不解地低声发着牢骚:用得着带这么多吗?殿下怎么不把家给她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