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慕西将新校区迁址到交通便利的东坡绿地附近,被教职工普遍认为是立下了头功,东坡绿地南接市内规划最好的天然氧吧----“东亭园”,西邻包括政府大楼在内的行政区,东边就是横跨市中心的地铁一号线,通向西郊的高铁站。
争取到旧校址土地的使用权属更是严慕西自认为的神来一笔,这笔遗产假以时日,必定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学校带来不菲的收入和教职工们死心塌地的敬仰;这就为严慕西从教育界脱颖而出,增加了一只沉甸甸的砝码。
但前人栽树,后人未必愿意等着乘凉,而是摘了果子,埋了前人,直接把栽树的功劳都给夺去;严慕西就遇到这样的后人,伊根静。
伊根静是他一手从管理学院的普通教授提拔成的副校长,他谦逊有礼,为人师表,在严慕西的面前,总是一副高山仰止、心悦诚服的模样,这给严慕西极好的印象,伊根静在学术方面虽然成就平平,但为人和善良、口碑颇佳,处理校务面面俱到,既不刻意偏袒,也不强求公平。
严慕西放心地将学校交到伊根静和另一名副校长屈灵手里,至于谁能在他之后接掌学校,那就靠他俩的自行耕耘,大胜靠德,严慕西愿意给优秀的人机会,但不会让他们有恃无恐,直飞高枝,都在平台上了,能不能起飞最终还是靠自己,天地人三才汇集,就是命运的青睐;这是严慕西的座右铭,顺从天意才能天长地久。
笃定如他,最终没能如愿等来教育局的一纸调令,而是给了张象征性的嘉奖,暗示他功成隐退,严慕西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变故,直到事隔半年后才有人向他透露,某副市级领导间接干预了教育局的人事安排,并没有人空降过来替代严慕西,但考虑到严慕西的年龄和雷厉风行的性格作风,这个升迁潜力巨大的位置要一直保留到那位领导认可的人上任为止。
不久后,屈灵副校长被匿名举报,他八年前违规挪用十几万元家属楼拆迁款的黑材料被直接递交到了检察院;直到此刻,严慕西才敢确定,只有那位最终受益者才是领导认可的人。
空有鸿鹄之志的严慕西,仿佛是一只被强行绑住双翅的鹰隼,飞不起,挣不脱,守着一片金光灿烂的稻田却只能啄食眼前的几粒粟米,这让他寝食难安;他信天道,但天道负了他!
顺应天道,安身立命、随遇而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严慕西岂是池中之物呢!
所以当伊根静接到严慕西的电话,受他的邀约去青砖疗养所小聚时,伊根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绝不相信有人能逆天而行,更不相信天道酬勤、天遂人愿的鬼话,但这个早就被天道抛弃了的人,怎么会有闲心给自己打来电话?
确认屈灵的现状后,伊根静长出了口气,尽管严慕西捞到了西片区规发委副主任的位置,不过是个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还只是个返聘性质的代副主任,随时会被一脚踢回家养老,回光返照罢了!伊根静冥思苦想也找不出他担心的理由。
只是他还记得,严慕西有个表侄还在学校里,这个人平庸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社科学院的教授都鄙夷他自贬身份,二婚娶了个卖卤鸭的外地女人。
伊根静腆着笑脸,尾随严慕西走进他挥毫饮茶的雅厅时,他第一眼就看见服务员刚刚挂起的那副对子:千山万峰隐真佛,潮起潮尽现本心。
一壶碧螺春泡到毫无茶味,伊根静也没听到严慕西谈起一句尘烟往事,严慕西的谈性仅限于那幅《淡幅秋山深贴》的诗韵禅意,让他云山雾罩,不知就里。
告别之际,严慕西将那副银钩铁划的对子送给了他,伊根静将它挂在书房里,越看越觉得别扭,找了块不用的窗帘将对子卷起塞入置物间里。
人都说眼不见、心不烦,但从那天起,伊根静的睡眠质量就直线下降,即便是服用了安定片,沉沉睡足了八小时的伊根静,仍然睁开眼就想起那副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