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松雾岭环境静雅,一所青砖建筑恰到好处地坐落于峰峦叠嶂处,不仔细端详,很难发现这处少为外人所知的僻静疗养之地。
严老辣跪在茶案前,双手拎着壶开水,仔细地调整长柄壶嘴的高度与流速,对着白净的茶碗反复冲洗,茶案前顿时蒸汽升腾,将墙体上镜框里装裱的几个大字都笼罩进去,淡黄色灯光激发出肉眼可见的七色彩晕,朦朦胧胧间颇为幽然。
严慕西背着双手,在一幅《淡墨秋山诗帖》的临摹字画前抬着头自言自语,良久才缓缓坐回案前,接过严老辣敬上的茶盏,凑到嘴前慢慢品尝,双眼似睁似闭。
“辣子,我有个上联叫'千山万峰隐真佛',你怎么对?”严慕西睁开眼,对着严老辣发出一问。
严老辣没敢吭声,他拿起滚热的茶杯,将杯面抵在双颊间来回搓动,仿佛要将那些沟壑交错的褶子抹平,又像是遮掩对不上下联的尴尬。
“花谢花开露蹊径?!”严老辣试探着对了一句,“嗯!不错,对仗工整,山峰对花朵,雄浑映细处,蹊径寻踪现真佛,意味深长,意境有了!”严慕西咀嚼着下联,拇指一竖,不吝夸奖这个本家表侄。
严老辣褶子顿时紧致了一些,他赶紧给表叔又满上一杯热茶,“可惜啊,若是心思龌龊者,这么好的下联不免会引申为淫词艳句,苟且贪欢之意,辣子,你说呢!”
“嘿嘿,嘿嘿嘿,您这么一说,确实有那么点味道,而且映衬着上联里的'真佛'也有点不干不净了......”,严老辣老脸红成一片,赶紧尴尬地自我解嘲。
“我对一句吧,潮起潮尽见本心,如何?”严慕西哈哈一笑,对这个表侄以示宽容,顺口说出下联。
“好,这句好,意境是真的高,真佛对本心,峰峦对海潮,映射人生起落间虚妄名利与回归自在本我的辩证关系,实在是高!”严老辣是真心佩服了,前任校长的文采斐然,那是家族里公认的。
严慕西在摊开的宣纸上,持笔凝重地将“千山万峰隐真佛,潮起潮尽现本心”写了下来,苍钩铁划,笔力直透纸背,这手功夫没个几十年的浸淫难以铸就;严老辣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辣子啊,我记得你应该也五十有二了吧,你是知天命,我是花甲须发望古稀,都是人生最后一站喽!”严慕西有些感慨,意味深长地放下毛笔。
“风云际会当有时,老夫聊发少年狂,辣子,天地人三才汇齐,有什么后顾之忧也都能迎刃而解,放手去干......”,严慕西抓起茶杯,仰脖喝尽,须发尽白的他面色红润异常,声如洪钟般注视着严老辣。
严老辣用力点了点头,“你先回避吧,伊根静差不多也快到了,打通学校的环节,他这头的工作誓必要做通做透,你等我再约!”,严慕西披上外套,向青砖疗养所的会客厅走去。
伊根静早己在会客厅里坐立不安,这位学校的现任校长,搓着双手冥思苦想,实在不知道严慕西怎么会约自己来这种地方会面,当年做为功勋校长的严慕西黯然落幕,自己也算是对立面的直接获利者,老严虽然没有针对过他,但梁子一旦结下,总有要解开的一天。
尤其是伊根静多方打听,得知严慕西又被重新启用到西分区的规发委担任要职后,他已经连日失眠,内心的不安难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