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低了头,眸光垂在脚面。
绣鞋上那朵绒线花轻轻在风中震颤,好似一对儿正舞的蝶儿。
她轻声道:“心有不甘,可也奈何不得。漪澜若只贪恋日日同老爷在一处,因此惹来内宅不和,反是给老爷平添烦恼了。老爷宠爱澜儿,澜儿也不能如此的任性不懂事体吧?”
漪澜徐徐地说,语言不紧不慢。
周怀铭盯住她,似是要从她的眸光中寻到一丝不满。然而她却依旧含了淡笑望向他,缓缓地,周怀铭执住她葇夷的手掌这才才徐徐松开。
周怀铭走了,冰绡急恼的过来问:“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把姑爷往别人房里推呢?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这几日老爷夜夜在咱们水心斋,姨奶奶们心里拈酸吃醋的甩闲话,可是面儿上对小姐都是远远的就陪了笑脸儿呢,就连小灶上配给的鲜菜鱼肉,都紧着咱们这房先挑拣呢。”
冰绡看似比她还急,站在门槛处眺望着周怀铭远去的背影。
漪澜为冰绡整整发髻上系的那束翠绿的流苏说:“小灶上紧着咱们房里先挑拣的鱼肉鲜菜,日久天长吃起来就成了必然,反是得来泰然,不觉得是好的。”
冰绡一脸懵懂,寻思片刻她的话,豁然眼眸一亮恍然大悟地说:“小
姐,冰绡懂了。小姐的意思是,若是如今事事依从了姑爷,姑爷的新鲜劲儿过了,就不知珍贵小姐了。或者,日后还有九姨太、十姨太的,哎呀呀……”
“孺子可教。”漪澜捏捏她的粉颊笑笑,她反是得意的说:“这是名师出高徒!”
此后一连数日,周怀铭果然不大来漪澜的水心斋。
屋外骄阳似火,肆虐得花叶都蜷缩去一团,蔫蔫的无精打采。
偶尔有蜂蝶流连停驻,却都耐不过暑热,只向花荫处寻一片阴凉。没有一丝风的盛夏,偌大的周府热浪一阵紧似一阵,只漪澜水心斋内愈发冷冷清清。
早些日她恩宠正盛,姐妹们不时来她房里走动搭讪,这个夸她的针线女红技艺不凡,心灵手巧;那个夸她的衣衫搭配得清丽不失高雅。只她那时都不曾留意,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却渐渐的散去,她才一一记起几日前水心斋的热闹。
虽是有些淡淡的感怀,可她生性素喜清静,况且一切在预计之中。没了这些迎来送往的应酬,她反落得个清闲自在。
天渐晚,云渐淡。暑气却依旧蒸腾,漪澜守着窗儿抚了一曲《佩兰》。琴音淙淙,如幽谷清泉。抚素琴,消溽暑,心内的暑热总算驱散。
一个打音,琴
音戛然而止。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脸上,疏松却暖暖。漪澜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心下一阵涟漪不定,倏然回身笑盈盈的望去……
却是空落落的。
风儿轻拂帘栊,摇摆几个来回。一地阳光,铺洒青砖,斑驳支离。阳光的影子被雕花窗筛过,显得破碎而不真切。
空无所念,疏影斑驳。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
他没来,没有人来。漪澜的心下顿时失落,十指抚在琴上几个漫不经心的音也是随意而颓然。
冰绡拖了一碟子冰好的水蜜桃和黎檬进来,不由抱怨着:“姑爷这几日是怎么了?说走还就真走了,竟是一去不回了。怎么和这夏日的天儿一样,一阵子热得灼人,一阵子乌云满天的不见寸尺日光了。真是让人摸不透心思。”
说罢调皮地问漪澜:“小姐,该不是姑爷盼着小姐再给他送一幅美人盼归图呢吧?”
漪澜被她的话逗笑,扬手就去捶她,她笑了奔出去。
漪澜不便去追,急得“哎呦”一声叫,做崴脚状。果然冰绡不顾一切的掉头回来,被她一把擒住。
“小姐,你坏,使诈!”冰绡嗔着,漪澜却是呵了气挠去她腋下,两人打闹做一团。
笑过一阵,冰绡捂
着笑疼的肚子勉强直起身子问道:“小姐口渴吧?待冰绡去取些百合莲子羹来给小姐用。”
“冰凉的乌梅饮可还有?”漪澜随口问。
却见冰绡诧异地望着她,勾起食指刮了小脸儿羞臊她。漪澜我立时记起那日周怀铭在她房里责怪她不谨慎珍重自己的身子,服用乌梅饮的事儿,不觉面上一阵羞红。不见了他,却是无孔不入周遭都是他的身影。
午后,姨太太们齐聚清风朗月水榭赏荷花,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恰是在夺目的日头下,日色将娇艳的花儿照得通透,荷叶上的水滴不多时就被晞干,晶莹的花瓣更如玉砌般透明。风过处,荷叶款款,荷花袅娜,似含羞般藏了满怀心事,未展芳颜。
漪澜望着望着,心里渐渐起了一个念头,痒痒的,很想拿笔将这美景画下来。
慧巧在她身边,似看透了她心思,提议说:“澜儿的画是一绝,江南才女,名不虚传,不如画一幅群芳赏荷图助兴如何?”
“妹妹那点子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的。想必府里许多技艺高超的画师,独不缺漪澜一个。”漪澜自谦道,心里却盘算如何的将画架搬到这清风朗月水榭来,静心地画出心中所欲画。
作画须静心,只希望自己
的心能如这一池玉波,叶落风飘,而不惊动心内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