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后,顾白尘路过我办公室,问我走不走,她开车,可以捎带我回家。
我告诉她我等会儿再走。
其实,她跟我一点儿也不顺路,但是,多数时候,她都在下班时开车绕不少的路,把我送回家。
而早晨,我一般上班都比她早,因为她早不了,每天必须先把老洪安顿出门,她才有自己支配的时间。如果哪天老洪不出门,顾白尘那天也就不来上班了,她得在家里陪伴、伺候洪建刚。
有时候赶工忙,我也经常不回家,晚上就住在办公室里。尽管进入了初冬,南方的夜晚也不是很冷。顾白尘知道我经常加班睡办公室,她细心地给我买了被褥,枕头,床垫。
晚上我就把床垫被褥摊开,在三人木条沙发上睡觉。
我们的工厂启动后,管理和技术人员是顾白尘从老洪的企业里挖过来的。而一般的生产工人,都是我和她共同招聘的。
招聘工人时,我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想到我刚到深圳求职的经历,我想到了被第一个老板白嫖,想到被第二个老板当成贼,想到在烈日下的城市流浪多日没有人收留的凄苦和绝望……
我希望每一个来求职的人,都能胜任工作,我都能给他们安排到适合他(她)的岗位上去,而不像我求职时的那些老板,黑心,压榨和欺骗求职者。
只是,我们一个小作坊式的电子厂,只能容纳六十多个工人。用工有限,提供不了更多的岗位解决求职大军的就业需求。
但是,我能做到真诚、和善、平等地对待每一位求职者和入职者。
天黑下来,我看着最后一个工人离开了车间,就拉灭电灯,锁上办公室大门,跟看大门的齐叔打一声招呼,向我居住的公寓走去。
季节虽然进入了初冬,道路两边零星的农田还满眼绿色。
我吹着不远处海边刮来的风,星空和城市路灯交织的微光里,一路上闲适地想着心事,想着筱梅,也谋划着厂子未来的发展,向家的方向走去。
想一想,现在的我,也算是一个有事业的男人了。
当然,我开办电子厂,刚筹备那会儿,就写信告诉了筱梅。
她回信心里也充满了欣喜,鼓励我好好努力,紧盯着市场需求,狠抓产品质量,把厂子做大做强,将来做一个成功人士。
开办了电子厂后,我对筱梅更加渴望,对我们的未来也更加充满信心。可能是觉得自己跟她在社会上的悬殊缩小了的缘故吧,总觉得我们之间的障碍越来越小,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嘀咕的爱情,就是难以说出口。我一直有一种担忧,就是怕向她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会遭到她的拒绝,如果是那样,以后连接触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想啊,人家跟你没有那层关系,我欠她的钱也还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给她写信?还有什么资格去看她?不告白,不捅破,没被拒绝,我们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互来往,相互问候,相互关心。
所以,每当情到深处,忍俊不禁,冲动地想向筱梅表达心迹时,就被这些干扰因素给吓退了。
从她每一次的来信,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热情和真心,感受到她对我是有意思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明明白白表达过。
我被甜蜜地煎熬着。
有时我想,筱梅会不会也跟我一样,被这份没有捅破的纸折磨?
我们又不在一起,如果朝夕相处,有些情境下,偶然会诞生一些小契机,不经意就说出来“我爱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千里之隔,书信来往,纵然频繁起来甚至一天一封,要想表达那份最真实的情感还是不容易。
我有的无的思绪飘飞着回到家里。
我住在三楼,拿出钥匙开门,突然发现门缝里掉下来一封信。
不用猜,信一定是筱梅写的。
自从夏天那次去过她的小镇,我们的通信就不再是过去一张薄薄的纸了。
开始是一个星期一封,后来三四天一封,而且信越写越厚。
顾白尘找到我以后,我们通信更加频繁,最密集居然能达到一天一封信,好像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即使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我们也能够探讨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今天的这封信,并没有平时那些来信的厚实感。我捏了捏,就是薄薄的一张纸的折叠。
即使这样,我的心也立刻为之振奋,多巴胺在大脑里蹭蹭蹭地活跃。
我赶忙按亮灯,从放在卧室床侧的书桌上找到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信的封口剪去窄窄的一条边。
为了拆筱梅的来信,我专门从商店买回来一把小剪刀,这样,她的每一封来信,我都把它拆得很整齐。不像过去我投稿时,编辑部回信,我随意撕开封口,那些信封,被我撕成了狼牙交错,一点儿也不美观。当然,那些信封,我看完信就随手扔掉了,而筱梅的信,我每一封都珍藏。
我小心翼翼又激动万分地抽出信笺,展开她那专用的粉红色影印着“心”形的信纸,一行行隽秀又不失遒劲的小字,就像跳荡的音符,活跃着映入眼帘:
秋天:
昨晚,我梦见你了,梦见你……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