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的风,一忽儿大,一忽儿小,我们的小木船随着洋流,在海里漂荡,一会儿在波峰,一会儿在浪谷。遇到漩流,有时还打着转,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让身处船上的我那么无能为力。
从昨夜开始,我们的生命,已经被死亡强奸了无数次。
现在,我除了麻木,还增加了一份疲惫。这样也好,让我对随时都可能陨落的生命,没有了那么多的恐惧。
谢迁羽的高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不断地说胡话,不断地说着要喝水。
船舱里既没有药物,也没有食物和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高烧中挣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到了饥饿。
一个人当饥饿达到极限时,那是比恐惧还要有杀伤力的威胁存在。
从谢迁羽喊着口渴时开始,我就把这条小船反反复复打量了一万遍。反正我没有事做,远方海面上也没有航船,与其目光落在海平面上劳累,还不如放在木船上节省点力气。
有时候,看的太远,想的太远,并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与其不着边际地好高骛远,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守着眼前。
我发现,船尾有一档小格子,有接近一个立方米的体积,上面盖着木板。
昨晚上船以后,那里被我们当成了凳子,两个人的屁股坐在上面。小船里,除了船头那台带螺旋桨的柴油机,只有那只油漆桶,其余就空无一物了。
难道船尾的盖板下面,会有什么机密?
如果不是无聊,我不会怀疑那个船尾木格子。
我匍匐着爬过去,果然,在船板与船板的拼接处,有一条细细的缝隙。
我缘着船沿抠那块盖板,居然毫不费劲地抠开了。
揭开盖板,下面是一个小储藏室。
储藏室里有一只纸箱,纸箱里有七瓶矿泉水。旁边还放着三只椰子,另外有一红色塑料网兜拳头大的苹果。
我顿时欣喜若狂。那纸箱里装着的瓶装水,是香港产的,在大陆,我还没有见过有企业生产水卖。
都说香港社会发达,连水都能拿来卖钱。
难道说,天无绝人之路,说的就是我们吗?
我赶紧对谢迁羽说:“谢哥,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我找到水了。”
我从纸箱里拿出来一瓶水,商标上的名称叫“九龙矿泉水”。
谢迁羽居然睁开了眼睛,他两只眼睛放着明亮的光,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矿泉水。
我把水递给他。
他接过去就往嘴里填,他的喉结蠕动了两下,又把水拿出来。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力气打开矿泉水瓶盖。他做着这一切,都没有睁开眼。
我蹲下身,帮他拧开瓶盖,他贪婪地把瓶口对着嘴巴,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
然后又闭着眼睛,大口喘气。
我看见箱子里总共有七瓶水。
我也渴的嗓子冒烟,拿起来一瓶水喝了半瓶。我没舍得把整瓶水喝完,看着太阳滚过了头顶,依然没有生的希望,没有了摇把和船桨,我不能用手划船,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救援。
而我们漂泊了一个上午,只有一艘大轮在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十多分钟,又游到了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我要尽量多地节约这些淡水。
“谢哥,你要不要吃个苹果?”我问谢迁羽。
谢迁羽闭着眼睛,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我则从网兜里掏出一个,洗也没洗一下,就大口吃起来。由于太饿了,我连苹果核都没有剩下,全部吞进了肚里。
时间继续缓慢地移动着,我依然没办法克服心里的焦虑。现在,我对死亡的概念已经模糊,但胸腔还是被一种情绪塞得满满的。
现在,我的关切更多地是在谢迁羽身上。
他骗我上船,又救了我,而他负伤在海里耗尽力气之际,又是我帮着他爬到船上。
我们两个人,在这特定的环境里,也算是相互救赎了吧。
所以,他一直高烧不退,我一直揪着心。不说别的,如果他死了,小船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吓也把我吓死了。
他不能死掉。
不能让他死掉,又束手无策,守在他身边,就像守着我生命里最崇高的信仰。
在太阳西沉,金红色的余晖洒在大海上时,我知道这个白天,就在我的盼望又绝望中走到了尽头。
夜幕还没有漫上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被黑暗塞得满满的。
我尤其害怕谢迁羽熬不过今夜。
谢迁羽喝了两瓶水,但他一直不愿意吃苹果。
我觉得人不吃东西,光靠喝水是没有抵抗力的,就努力劝说他吃一只苹果。
被我烦不过,他最后果然吃了一只苹果。
不管我心里多么不乐意,黑夜还是如期降临到这片大海上。
谢迁羽依然紧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被高烧烧晕了,沉沉的,像一个死人。
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折腾得太久,而还没有死亡,身体的耐力到了极限,在海浪拍击船舷的飞沫声中,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的睡眠相当深沉,潜意识里,我的身体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