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时间身处极度的恐惧中,要么崩溃,要么麻木。
我属于后者。
之所以一分一分变得麻木了,因为我的身边还有一个谢迁羽,否则,我宁愿跳到海里淹死,也没有胆量和两具血淋淋的遗体共处一船的,何况这个船还这么小。
小船在海浪里漂泊,早已经失去了方向,而那两只劫匪丢弃的快艇,早已经漂出了我们的视线,不知去向。
海开始涨潮了,有一种低沉但排山倒海的声音,从遥远的海面上滚滚而来,缓慢,但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听见那种声音有一种无端的恐惧。
最初,我不懂这是什么,我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谢迁羽告诉我:“涨潮了,天也快亮了。”
我的心里突然莫名地惊喜。因为,在我的理念里,天亮,我们获救的几率就会大大地增加。
而谢迁羽却忧心忡忡,他更担心的是涨潮后的海浪会打翻我们的小木船。
星空下,我看到了他的忧思,那张驴脸毫无生气地板着,他的眼神里泄露了他的胆怯和绝望。
但他并没有把这样的情绪传导给我。
他默默地爬起来,可能是伤口疼痛,一下子没有站稳,于是他一只腿跌跪在船板上。歇息了片刻,手撑着船舷,然后把阿健挂在船舷上的遗体,掀翻进海里。
他愣愣地看着阿健落水的地方,长时间地失神。
然后,他又弯下腰,去拖拽阿乔。
阿乔的遗体已经僵硬。
谢迁羽转身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给他搭把手,但是,我不敢触摸阿乔的遗体。
我不但没有上前,身子还往后躲着。
谢迁羽叹口气,没有说让我帮忙的话,也没有抱怨。
他拖着阿乔,把他的上身搭在船舷上,又弯腰去抱阿乔的腿。
脚下一滑,他又一次跌跪在船板上。
他干脆没有起身,跪在船舱里,抱起阿乔的腿,吃力地往船沿上搁。
我从他的举动中,感觉他心里存着的一份不舍,不忍心把阿乔扔进海里。
最终,他还是把遗体推下海去。
事情做完了,谢迁羽坐在船板上,然后呜呜哭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呜咽,双手捂着脸。越哭声音越大,最后变成了长嚎,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海面上传得很远。他的哭声,也拉长了我的悲伤。
我心里难过,但在这片死亡的大海上,我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
天亮以后,阳光照射在海面上,远处氤氲着朦胧的雾气,我却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心里的阴霾和死亡的窒息一扫而空。
黎明时的涨潮并没有把我们的小船打翻,我们只是被虚惊了一场。
我看着一轮艳红的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上喷薄而出,把整个大海染成了好看的火红色,随着波浪的起伏,像一面巨大的红绸子在风中飘舞,烈烈作响。
面对美得炫目的日出,我却没有一丁点儿欣赏的心情。
“秋天,舀海水把船舱刷一下。”谢迁羽吩咐我说。
他虚脱地坐在船舱里,靠着船舷,张着嘴巴大口着呼吸。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见船舱的尾部,放着一只铁皮油漆桶,拴着一根塑料绳。
船上到处都是血污,天亮以后,看着更加瘆人。
我提过来铁皮桶,拉着绳子把海水打上来,冲洗船舱,船板。血已经凝固,需要一点一点儿擦洗。
我麻木的心,麻木着我的眼睛,我就在麻木中机械地打扫船舱里的血污。
冲洗过后,我又把船舱里的污水,一点一点舀出去,倒进海里。
这一个早晨,就在我的劳作中结束了。
干完活,我期盼着我们被人发现,尽早获救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可是,视线能够触及的地方,一个船只也没有出现,甚至天空中看不见一只飞鸟。
我再一次感到绝望。夜里,大海里没有人可以理解,怎么天亮了还看不见人作业呀?难道这个海域,没有人航行,也没有人捕鱼吗?
不是说渔民每天早早地就下海去捕鱼的吗?我带着疑问,向谢迁羽请教。
谢迁羽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然后费力地吐出几个字:“耐心点,不要焦躁。”
我没有办法不焦躁,我那不是焦躁,是对死亡的排斥,是对生还的憧憬。
惊心动魄的一夜,我甚至遗忘了思维,更没有记起来平时那么多美好和不如意。好像我的大脑,已经被按下了暂停键,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再就是对死亡前所未有的排斥。
因为,现在我还不想死。
这会儿,是阳光,又燃起了无限希望,那些生命里该有的梦想,又一点一点复苏了。
越是有了对生的希望,就越是迫切地渴望被救援。但是,我们所处的这片海,仿佛成为了被人世间遗忘的角落。
谢迁羽叫我耐心,也许是因为我年龄太小,也许是昨夜被吓破了胆,我却做不到。心底里的骚动,让我像一只被吹到了极限的气球,有一种到了爆裂的临界。
但是,我们却得不到救赎,不管身体还是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