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谢迁羽从地下室上来以后,刀叔等三个人坐在屋里抽烟。刀叔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一只黄色军用旅行提包。
谢迁羽找了一个地方,让我坐下,他自己则走到院子里,向远处的黑夜张望。
张望了一会儿,他也回到屋里,坐在刀叔身边。但是,我能看得见他掩藏不住的焦虑。
几个人都不出声,夜深得不见底。周围数公里之内,只有我们所在的这个破旧的大院子亮着一豆蜡烛灯光。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很凝重,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甚至,我能从几个人的沉默里,从渐渐深重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丝死亡的味道。
我开始后悔跟谢迁羽来了这里。不是说好的去香港吗?怎么把我带到这样一个不知哪里的大山深处。
而且,那个刀疤脸对谢迁羽说夜里十二点,有一个叫阿昌的人来接我们。
突然,我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偷渡。
难道,他们是偷渡去香港吗?
想到这个词,我不寒而栗。偷渡可是犯法的,偷渡的行程可是危险丛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触及任何犯法的事。
我害怕了,想回去。
我把目光投向谢迁羽,谢迁羽把脸转向一边,不看我。
我想向他提出我的请求,让他送我回深圳市里。可是,看到他们几个人都面露凶相,不是什么善茬,不要我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他们再给我来个杀人灭迹,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都没有人知道。
我打消了向他们提出回深圳的念头。
刀疤脸手里,香烟明明灭灭,一节长长的烟灰突然断裂,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我的心居然为之一紧,目光呆滞地看着纷纷飘落的烟灰,今夜,我不会也像这节烟灰一样灰飞烟灭吧。
渐渐的,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一个鲜活的生命,像这截烟灰一样,在空气中粉碎,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我一边害怕,一边幻想。
时间到了十二点钟,几个人都抬起手腕,看表。
外面并没有车来。
刀叔、谢迁羽脸上都出现了焦躁,氛围开始凝重起来。
有人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动,有人走到院子里,向远处的山路上张望。
山里的夜比别处更黑,也更寒冷,尽管到了初夏,由于穿的少,冷意依然侵袭着我们,身体瑟瑟发抖。除了偶尔有一颗流行从天际划过,门外的世界没有任何光影。
我的心里却暗暗窃喜。心想,但愿来接他们的车子出现了问题,今夜去不成香港。明天一早我就回市里,说什么也不再听谢迁羽的鼓动,去香港了。
刀疤脸和那个阿宝,情绪开始躁动,刀叔已经对着脚下的那只被装得鼓鼓囊囊的军用旅行包踢了两脚,嘴里不停用广东话骂着我听不懂的脏话。
谢迁羽不骂,他站在门口,目光焦虑,望着远处。
夜,出奇的寂静,静的我能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时间到了十二点四十,终于有一束亮光颠簸在遥远的山路上,明明灭灭。
“来了,刀叔,来了。”谢迁羽回头向屋里说,平时沉稳的谢迁羽,声音都有一些激动。
“阿健,关灯。”刀叔对瘦猴说。
瘦猴听话地吹灭了蜡烛的火焰,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远处那一束光,在夜色里环绕着,曲折着,时隐时现。十多分钟后停在了我们所在大院的大铁门外。
随着车灯越来越近,我心里的失落和恐惧却越来越浓。因为我知道,我的盼望,成了泡影。
车子熄灭了灯光,一个男人年轻的声音向院子里喊:“刀叔,开门,我是阿昌。”
随后,院子里一束强烈的电筒光照在自称阿昌的脸上。
“怎么晚了四十分钟?”刀叔不满地责问。
“前段时间风声太紧了,乔哥谨慎,让我们推迟四十分钟行动。”阿昌满脸陪笑地说。
“我们出发。”刀叔没再废话,低沉地喊了一声。
那个阿宝,提起军用旅行包,走在刀叔身后。
谢迁羽打开院门,阿昌并没有把车开进来,而是在门口调个头,打开车门。
这是一辆美国产卡迪拉克子弹头商务轿车。这种车,在深圳市面上都不常见。
几个人陆续上车,我缩在最后一个人后面。
我希望他们能把我忽略掉,等他们的车子开走,我就可以回市里了,免除这场无法预测前途的香港之行。
不料在阿宝提着旅行包上车以后,刀叔转过身,把电筒照在我的脸上,“快点,肥仔,磨蹭什么呀?”
刀叔的声音很冷,传进耳鼓,透着丝丝寒意。谢迁羽等在车旁边,等着我上车。
我极不情愿地爬到车上。
“阿健,把这个肥仔眼睛蒙上。”刀叔命令。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肥,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三十二斤,不知道刀叔为什么叫我肥仔。
刀叔的话,明显让谢迁羽心里很不满,说:“刀叔,阿秋没问题的,我保证。”
刀叔拍了拍谢迁羽,“阿羽,你不要多想啦,我们还是再谨慎些,毕竟,肥仔是第一次上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