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完这一切,告别那对母子(女)俩,继续向火车站走去。
走一段路,我就回头看看那对母子,走一段路,我就回头看看那对母子,每一次回望,他们都坐在那个人行天桥下面,一动没有动。
我的心绪很烦乱,嗓子眼被堵着,这一次人生旅途中不意的邂逅,使我无法放下地牵挂着那个东北女人,牵挂她怀里的孩子和躺在医院急需大笔金钱救治的丈夫,在这冷漠的异乡,仿佛遗落了一节没有血缘的亲情。
我就这样怀着沉重,思绪纷乱地走到了火车站。
走进购票大厅,我才发现了自己的草率,除了草率,还有迷茫。
说是大厅,那时候的深圳火车站还没有改造重建,购票候车在同一个大厅里,大厅小得寒酸,破败不堪。
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回家,北京,上海还是广州?家里肯定不能回去,否则,我干嘛还出来?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头,我不可能再回去遭爹羞辱。我如果不能在外面有一番作为,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爹的鄙夷就能把我杀了。
北京不错,祖国的首都,可是,我喜欢北方的雪,但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当初逃婚,都没有选择它,现在向南几千里,更不可能再去那个北方的城市。
上海是个好地方,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的现金,所有的身家,只有七块多钱,还不够买十分之一到上海的火车票。
广州是可以去的,但深圳已经让我伤透了心,这个省的省会城市,它待我又会比深圳好多少呢?
我陷入了选择的晕眩。何况,夜间也没有一趟车是从深圳开出的。
站前大街上的路灯熄灭了,我知道已经到了午夜,我已经从昨日的临界,跨进了新的一天,尽管黑夜依然让人迷茫。
我蜷缩在候车厅角落里一张木条长椅上,为我的未来无谓地盘算着。
我做了一趟最寒酸的旅行,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收获了满满的伤痛和屈辱,现在要离开了,却丢失了人生的方向。
我问自己:我得到了什么?
应该说,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的心突然很空,失落犹如一根残酷的钉子,把我钉住,让我的灵魂动弹不得。
不是失落,是对未来的失望。年纪轻轻,我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前方,竟然没有路走。
我闭上眼睛,感到有温热的泪在脸上滑落。
渐渐的,我的眼前出现了顾白尘那张姣好的脸,大脑里有种闹嚷在蠕动。画面切换成了那天晚上公园里打斗的一幕……接着我又看见了人行天桥下面那对母子凄清的场面……
我努力睁开眼,明明是醒着,眼皮却十分沉重,睁不开。画面又一次切换,顾白尘站在她那间出租房下面,跟我告别。我走了很远,她仍然举着手臂,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候车室外面又下起了雨,我看见筱梅打一把伞,站在古镇的桥头,向远处张望,山路像一条线,比目光更长,但是,山路上空无一物,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潜意识告诉我,筱梅那是在等我还债。可是,我身无分文,不敢去见她。
突然,听说筱梅给我回信了,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鼓励我上进,对我嘘寒问暖,在很大的篇幅里,表达了对我的思念……
是一列到站的火车,惊破了我的梦。
我终究是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车站上,除了几个盲流,没有其他人,我却没有了睡意。
我睁着眼,目光空洞,心跟目光一样,空洞无物。
…………
天亮以后,车站周边渐渐热闹起来,赶车的人,卖小吃早点的店铺和摊贩,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又开始了一天为生计的繁忙。
我依然坐在角落里愣神,不知所以。
我规划着人生的下一站,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全世界都在匆忙,所有的匆忙都与我无关。
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却像一个行尸走肉,在站前广场上来回晃荡。
“去哪里,去哪里?这点儿路费,够我去哪里?”我嘴里不停地默念着,始终做不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是因为纠结,而是源于贫穷的无奈。
在极度的无奈之后,人的意识都会萎缩,就像淋了雨的纸上,那些本来清晰的字迹,渐渐被涤荡得模糊。
我就这么一筹莫展地模糊着。
“秋天,你怎么在这里?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是在车站接人吗?”
我抬起头,站在我面前的是顾白尘。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
我的脸刷地红了,嘴里支吾着:“我……我……”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我……你来这里干嘛?”我实在没办法回应她的问话,最后反问她。
她指了指身边的女孩:“我一个姐妹,不在深圳做了,我来送她。”
“哦。”我应一声,低下头。
“你等一下,我把她送进车站,马上过来找你。”说着,顾白尘和女孩向候车室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身材,她走路的样子,美得有些晃眼。
五分钟后,顾白尘回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