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回到王伟家,本来打算第二天天亮就走的,但是感觉太疲劳了,身体和心都十分疲乏,我就在王伟家睡了一天。
上午,我一直在睡眠里醒不过来,睡眠很深,一直做梦,奶奶的往事和菱花的脸交替着出现,还有她流泪的委屈的眼睛,就像幻灯片。
我在梦里胶着,也在梦里焦灼。
到了下午,就睡不着了,尽管身体还很疲劳,但思维异常活跃,脑子里老是想奶奶,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从小到大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语,那么真实,那么生动,老是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决定,在离开家乡之前,再最后一次去看看奶奶,给她安安静静磕几个头。
那天晚上天黑以后,我独自一人从王伟家出来,从麦村出发,在雪地里跋涉了近五里路,悄悄来到奶奶的坟前。
奶奶被埋在了村子东南二里多地的祖墓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坟前。凛冽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突然矗立起来的这座孤坟,孤坟上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坟头插着一支白幡,在雪夜的冷风里飘舞,摇曳,好像在为奶奶招魂。
奶奶生病后,有一天晚上,拉住我的手,慈祥而又期待地说:“我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我也见不着你生儿育女了。可是,我想看到你娶亲进门,我想看到孙媳妇走进我秋家的样子。”
于是,我的亲爹,紧锣密鼓地给我张罗结婚。
脑子里想着这些,我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奶奶坟前,未曾开口,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奶奶,您的孙儿来看您了,天儿不孝,没能如您心愿,请您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给奶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我把脑袋深深埋进雪里,任由浸骨的寒冷侵入身体,侵入大脑,侵入我的思维,我的灵魂……
然后,我站起身,转过头,走向苍茫的雪野。
…………
第二天早晨,我推着自行车上路,跟王伟告别。
王伟送我到村口,两眼定定地看我半天,才下决心说:“秋天,你一定要走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义无反顾。
昨天参加了奶奶葬礼的王伟告诉我:“你知道吗?昨天在你奶奶棺材前,你媳妇,她哭得多伤心吗?”
我连忙抢着打断王伟:“她不是我媳妇。”
“好,好,她不是。”王伟纠正,“那个女孩,她一头一头撞着棺材,哭得撕心裂肺,看了叫人心酸。她一遍一遍哭叫着:‘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为什么他不愿意娶我?奶奶,你告诉我,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最后,她居然哭晕在你奶奶的棺材前。村里好多人都为女孩流下了眼泪,人家……太特么无辜了。”
前天我回村里比较晚,没有看见菱花给奶奶哭丧,也不知道她哭晕的事。
这时候,王伟提起,我的心很难过。但是,我不会改变初衷。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那个无辜的女孩。
在我们当地,被退婚,是女孩子家最大的耻辱。以后,她再嫁人,身价就要低了许多。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声对不起。
…………
安羽惜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继而暗淡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个女孩,就是被你遗弃的童养媳,最后她怎么样了?”
“她不是我的童养媳,我那也不叫遗弃。”我再一次纠正安羽惜。“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
我眼前这个漂亮而又天真的女孩,一定不是农村出来的,好多农村里的风俗人情,甚至名词,她都能混淆。
安羽惜羞赧地对我笑笑:“不好意思,我又说错了。”
“据听说,两年后,菱花嫁给了我同学王伟。”我对安羽惜说。
“哦,你那个同学,一定对那个女孩很好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不想探听有关她的事情。”
冬天的阳光照在雪上,很灿烂,很耀眼,但气温却很低,整个世界,应了那么一句话:美丽冻人。
我们老家有这样的古语:霜后暖,雪后寒。
我抬头,回望一眼那座雪原深处的村庄,然后跟王伟告别。
那里,是我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是我的家。也许,从此以后,我的家就没了,在我脚下,只有延伸的路。
在我向前迈出脚步的时候,我跟我的故乡,突然产生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情愫。
这种情愫塞满我的胸腔,堵的我好难受,直想流泪。
我一路往南,起先,雪没有化,我推着自行车行走。
那时候,我想的很朴素,我没有钱,穷,身上衣单,而北方天寒,所以往南方走。
南方,是我心里的温暖之乡。
后来,我打开了妈塞给我的那个手绢,看到了里面包着十六块钱。那些钱,是我的所有。
另外,我的财产,还有一块宝石花手表和作为乘用工具的奔马牌自行车。
而这两样,是跟菱花订婚时买的。
本来是我爹买给女方的聘礼,手表六十块钱,自行车一百九十块钱。
订婚时,我还在上高中,菱花对我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