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隐身去警局原本是要找春长风的,跟随他们来义庄纯粹觉得好玩,没法子谁让刚下山进入花花大城市的狐狸瞧什么都稀奇有意思。
讲白话,她纯粹来凑热闹的,可眼巴巴地瞧着刘建仁和疤脸把刘玲的尸体抬走,玉秋感到胸腔内生出一团浊气,不偏不倚地压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怎么都觉得难受,连跟上继续去警局看稀奇的兴致都没了,只默默地坐在停尸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老孟把春长风拉出了院门。
何归靠在门柱上,等门外的人走远,他一挥手义庄的大门“哐啷”自动关上。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坐到玉秋身边,说:“小东西,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维持法术是件很费心力的事情,尤其是玉秋本身法术不高,隐身这么久对她来说已经是疲惫至极,于是撤了隐身术,晃荡着两只脚,侧头看向何归,说:“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真新鲜,我好些年没听过这两个字儿了。”何归听到玉秋的话笑出来:“这年头多的是复仇的泄愤的,掐手指头算一算,上次我听到狐狸报恩还是在大清同治年,茶馆里张麻子讲相声《王赖子路遇美娇娘》。”
“你不信我?”玉秋眉头一皱,腮帮子圆鼓鼓的,两手往胸前一抱,侧过头不再看何归,气呼呼地说:“我管你信不信呢?反正我就是来报恩的。”
小狐狸满脸认真,老家伙何归看在眼里觉得她倒是有点意思,老出褶子的好奇心难得动了一动,问:“你找谁报恩?”
“春长风啊!”玉秋回答。
“那个小警察啊!人品倒是还不错,只可惜脑瓜子不灵光,一根筋儿认死理。”何归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报恩啊?”
“我嫁给他当老婆呀!”玉秋是个心思单纯的,肚子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你知道小翠吗?”
“小翠又是谁?”何归当然听过聊斋里的,只是像所有老年人喜欢逗孩子一样,他也摆出副无知,引得小狐狸呱啦呱啦地说话。
“你没听过小翠的故事啊?那我跟你讲!”玉秋歪着脑袋,乌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狐仙小翠遭雷劫的时候被王太常庇护,后来她就去王家报恩,嫁给了王太常的傻儿子元丰。我跟你讲,小翠可厉害了!她不仅帮元丰治好了病,还帮王家躲过了好几次大灾呢。小时候我娘跟我说,不管做人还是做狐狸都得有良心。春长风曾经救过我,现在我理所当然的要找他来报恩了。”
“哦哦,原来如此!”何归笑着拍了两下膝盖,常年佝偻的脊梁难得挺直。他摇头晃脑,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嘴脸,大声说:“傻小子配呆狐狸,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老鳖精你就乱讲话!”玉秋毫不客气地反驳,随后从台阶上跳下来。她本身想走,但两腿发软得厉害,连着踉跄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小狐狸?”何归探身看着摔坐在地上的小狐狸哈哈大笑。
“我法力耗尽了,这会儿使不上劲。”玉秋扁扁嘴,仰头看向何归说:“我刚进城没地方去,何伯伯你要不收留我几天,容我有个睡觉的地方?我保证,等嫁给春长风后,我肯定不过来继续打扰你。”
“哦,这会儿是何伯伯了,你刚才不是叫我老鳖精吗?”何归笑。他实在活得太久,大部分时间里又是跟死人打交道,以至于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活泼单纯的小玩意儿,让老家伙精神一抖,像粗糙老化的手掌抚摸到毛茸茸的幼崽,年轻的生命让僵硬的躯壳染上消失许久的活力。
“那我给你道歉?我不要屋子也不要床,何伯伯,你让我蜷在这院里的角落睡觉就好……”玉秋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两手合在胸前向何归拜了拜说:“而且……而且我鼻子好,晚上还能看家护院呢!”
“见过看门狗,没见过看门的狐狸。再说我这里是停死人的义庄,飞贼溜墙都嫌晦气。”何归乐呵着继续逗玉秋,见小狐狸闷闷地垮下脸,他这才往院子角落草垛上指了下说:“我这院里统共两间房,一间老头子要自己睡,一间就是放尸体的。你要不嫌臭就进去跟死人睡一张床板,你要嫌臭那可就只有外面的草垛子了。”
“谢谢,”玉秋听到何归的话脸上又有了笑,身子一转显出原形。棕红色皮毛的小狐狸连蹦带跳地穿过院子,一脑袋就扎进了草垛里。
昨夜从教堂逃出来花了不少力气,加上一上午维持的隐身术,玉秋早已经在没多余精力了。她闭上眼睛,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便呼呼地睡过去。
玉秋再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坠下海河,天是暗沉沉的蓝色,不消一刻就会全黑下去。她揉揉眼睛钻出草垛,抖了抖身上的草籽后一转身又变回了人形,低头看到草垛边摆着只碗,碗里有半条咸鱼配着杂粮窝窝头。
老鳖精虽然嘴巴坏,但心肠还不错。玉秋想着,美滋滋地配着咸鱼三两口把窝窝吃了个干净。食物不算美味,可至少不至于饿肚子,玉秋心满意足地把碗放回到地上,转身去开门,听到背后传来何归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何归问。
“我去……”一句话说半截卡住了,玉秋犹豫片刻,转过头对何归说:“讲了你又要笑话,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