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狱中,刘诞信步前行,两侧哀嚎惨叫不为之所动,鲜血淋漓亦不能乱其眼眸。
一路行至一间小屋方才停下。
他看着熟悉的陈设,心中感概万千。
曾几何时,他来此还只能求雒阳令司马防惩治几名小喽啰,现在却已经将王甫这个庞然大物给拉下了水。
他走入房间,阳球正端坐在桌案前,仔细查阅着一篇供词。
自王甫被捕以来,阳球便住在此处,任家中美妾百般呼唤,也未曾离开一步,一门心思的想要挖出更多的罪证,将阉宦一网打尽。
“见过司隶校尉。”
刘诞轻声唤到,将阳球从供词中叫醒。
“哦,贤侄来了。”
阳球抬起头,将手中供词规规矩矩的放好,起身迎向刘诞:
“我如今常住这雒阳狱中,不敢离开,倒是委屈贤侄了。”
看着阳球因为疲惫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刘诞摇头笑到:“这雒阳狱中小侄也来过几次,倒谈不上委屈。
反倒是司隶校尉还请注意身体,大事还未功成,需留有用之身,以谋后事。”
阳球古井不波的脸色也露出一丝笑意,他看了看刘诞,点头到:
“每次见到贤侄,都令我阳球有意外之得,今日这至诚之言,更是发人深省。
可笑我此前还对你有所偏见,还望贤侄莫怪。”
对于阳球的态度,刘诞坦然受之。
此前他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少年,对于诛宦大事能起到什么作用谁也不知道,阳球对他有所轻视也是自然,他当然也不会因此而生出怨气。
可现在他做出了实打实的贡献,可以说王甫大半的罪证,都是来源于他的算计,阳球因此而对他看重,态度恭敬,也是正常,并非前倨后恭之人。
“司隶校尉何须如此,我们乃是志向相投之人,在诛宦一事上,我当全力相助,不敢有丝毫保留。
如今王甫等人已经捉拿,再拿下曹节,阉宦势力将十去七八,司隶校尉当名垂青史也。”
名垂青史,多少名士重臣的梦想,可阳球听了却低低叹气:
“我乃酷吏,名垂青史非我所愿,只想着多除一些佞臣、奸人,让朝堂清明、国家无害罢了。”
他指了指门外,脸色凝重起来:
“可即便是这点理想,王甫也要与我为难。
被抓已经三天了,他虽然招供了自己的一些罪状,可对于曹节、张让、赵忠等人的罪行,拒不招认。
还说什么,我们不过得意一时,曹节终将会让我们知道,谁才是圣心眷顾之人。”
刘诞也凝起了眉头。
本来以他所想,王甫被抓后,所牵连的乃是整个宦官集团,与他关系甚密的侯览等人,也相继入狱,曹节被供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可没想到这个王甫的嘴如此之紧,丝毫不愿攀咬曹节。
难道他还有什么把柄在曹节手里?
不对,私卖官物军械已是死罪,再加上其他罪行,王甫绝无免死都可能,再有什么把柄被曹节握着,也无所畏惧才是。
那到底是为何不愿说出曹节的罪行呢?
阳球对此也是十分疑惑,所以才将刘诞找来,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能将王甫绳之以法,多亏了刘诞提供的证据。
“贤侄,曹节与你也有些过节,不知你手中是否掌握着他的一些线索?”
刘诞仔细回想了一番,他与曹节的过节,大多是因为其弟曹破石的恶行,对其本人却少有了解。
而今,曹破石因为证据不足,未能下狱,更别提曹节了。
“曹节的罪证我手中也甚少,不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能否让我见一见王甫,看看能否从他嘴里问出点儿什么?”
阳球见刘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好带他前往关押王甫的牢房,看看是否有什么新的发现。
王甫所在的牢房位于雒阳狱的深处,刘诞二人经过层层看守,方才到达这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内。
昔日权势滔天的王甫,此刻蜷缩在墙角,双腿脚腕上,各挂着一条铁链,冰冷坚硬。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抬了抬眼皮,又缓缓闭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刘诞一人走入牢房,走到王甫身旁蹲下,看着他身上的道道血痕和满脸污秽,心中感概:
该!
王甫为祸多年,为求财求权铲除异己,害了不知多少人命,动辄抄家灭门,手段狠辣。
若不是自己一开始便得了陛下的宠信,还真有可能被王甫灭杀。
“王常侍,可否听我一言?”
刘诞试探的说到,可那王甫只是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你到如此地步的吗?”
他继续以言语刺激王甫。
对于这种老阉宦来说,能令他在乎的事少之又少,既没有家人子女,又不在乎身后名声,那几个义子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所能刺激他的,也许只有仇恨。
果然,王甫睁开了眼,冷漠的看向刘诞:“我已经要死了,知道是谁害我的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