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君不等开宴便匆匆离席,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暗自揣测他和郗子兰之间究竟发生了。
谢爻当然明白,但此刻他感到阴邪气在他的经脉左冲右突, 像洪水一般肆虐着汹涌着, 急于寻找一个出口——若是没有这个出口, 它一会冲毁他的智,就像他上回走火入魔,差点杀死郗子兰。
此他一刻都不能停留, 甚至来不及解释一句, 甚至不敢回头看郗子兰,他不看也知道的眼必噙着泪,眼角眉梢必满是委屈和不解。
他想尽快逃离这里, 逃离刺目的灯火,逃离喧嚣的人群,离开郗子兰——尽管他不愿承认。
他听见身后郗子兰的声音, 在向许青他们解释:“阿爻哥哥旧伤发作,要先回清涵崖。都怪不好, 明知他旧伤未愈,不能来人多的地方, 还拖着他来……这一天下来, 想必他忍得很辛苦……”
总是这善解人意,他们结为道侣两百多年, 从婚那夜起他便对不起,但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一直竭力替他在所有人面前遮掩。
他听见许青安慰:“别担心,待阿爻驱除邪气,将伤养好, 你们就会否极泰来,很快就没事了。”
谢爻走得更快,像是身后有鬼魂在追着。他原本也以为要除尽经脉的邪气,治好旧伤,他便能装作无事发生回到从前。
近来他将邪气压制得很好,有时甚至生出了已经痊愈的错觉,此他才答应郗子兰陪观礼。
然见到那凡人少女第一眼,他便恍然明白过来,他已不可能痊愈了。
即便能驱除经脉的邪气,他也拔除不了心里野草般生生不灭的邪妄念头,即便能治好所谓旧伤,他的魂也早已经千疮百孔,费尽心力也能勉强维持表面的正常。
他快步走出殿门,穿过回廊,轻柔的夜风吹拂他的脸庞,掀动他的衣袂。重玄九峰四季长青,但风还是会带来季节的讯息。
冬天尚未过去,风里已初『露』春的暖意,可他却感到这温柔的春风如尖针利刃,有终年积雪的清涵崖、亘古酷寒的玄冰窟才能叫他平静下来。
谢爻想立即回清涵崖,可当他驾着云飞入茫茫夜『色』,却忽然想起自己似乎遗落了东,他感到头脑发胀,怎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却莫名感到是很重要的东,必须立刻将它找回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向着灯火辉煌处飞去。
谢爻没有回前殿。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有那股要找回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前飞,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
直到双脚落到坚实的岩石上,他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旧居前。
他似乎预感到了,踟蹰着不敢推门。
訇然一声响,质朴无华的木门缓缓向两旁打开。
庭院寂然无声,没有珍花异草扑鼻的芬芳袭来,有一些无名山花山草的淡淡清香,还有清茶微苦气息。
这是尘封在记忆的气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它灌满肺腑,他感到自己像是饮了酒一般,有些醺醺然。
他举足穿过庭院,走进竹林,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向前走,他走得越来越快,行走间翻飞的衣袂惹动枝叶,叶尖清『露』濡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
他忽然想起有人说过他身上总是有股竹子的清香,其实身上也有,为他们的居处隔着竹林,每次都走得很急,总是沾了一身『露』水。
长大以后,身上除了竹『露』气息,又多了一股淡淡的女儿香,不似香花也不似脂粉,难以言喻却撩拨心弦。
那两年他很讨厌那股气息,甚至一靠近便不由自主恐慌。
他已经多年不曾去想,但此时此地,那股气息却清晰可辨一如昔日。这股气息像是一柄利刃,将紧闭的闸门撬开一道缝,记忆如洪水倾泻,昨日的一幕幕好似恶鬼争先恐后地扑向他,要将他的智扯碎。
他浑浑噩噩地穿过竹径,小小院落出现在他面前,一如往昔。
东轩一灯如豆,一个纤瘦单薄的人影席地座,侧影投在薄薄的窗纸上。
谢爻屏住呼吸,缓缓走上台阶,穿过廊庑,在门上轻叩两下。
没有人回答。
他推门走了进去,室空无一人,有一盏小小的铜雀灯在扑入的夜风摇曳。
他却并未感到如何诧异,似乎早知此地无人。
他走到墙边,一个个打开檀木小橱的抽屉,抽屉里都是些琐碎的东,半截发带、旧香囊、缺了角的小玉件,一些针头线脑,几颗摔碎的棋子,空了的『药』瓶子……
过过穷苦日子的人总是格外惜物,都不舍得扔。
他找遍了所有的抽屉,又打开窗下的藤箱,里面有夏天的竹簟薄褥和天青『色』的薄罗弟子服,洗得很干净,叠得也整齐,仍然没有他要找的东。
谢爻环顾四周,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剩下妆台前的奁盒。
他没有迟疑,理所当然地打开小巧的白檀奁盒——整个人都是属于他的,的一切自然也是属于他的。
奁盒里空空如也,有几颗火焰似的种子。
那些东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赶紧移开视线。
就在抬头的刹那,他不经意瞥见妆镜里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他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