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阁二十四功臣便全部归于尘土,数十年前乱世纷争的英雄气概,亦湮没在了大唐富庶繁华的歌舞声中。
李家现下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不单李媛嫒对薛讷有义气,李勣亦对薛仁贵有恩德,薛讷翻身下马,走入英国公府帮忙。从入殓到设灵堂,再写讣告,给朝廷送文书,诸事繁杂,即便有家丁百人,亦有些手忙脚乱。
天还未亮,太子李弘便乘车辇从东宫赶来,不消说,李勣是天皇李治最为仰赖的臣子,如今病老归西,李弘作为监国太子自当前来吊唁,他以晚辈之礼,敬香致哀,又宽慰了李敬业夫妇半晌。李敬业夫妇感激天皇天后与太子的关怀,大拜而谢,而后按照李弘要求各自忙活去了。
薛讷一直守在一旁,待礼数周全后,李弘将他拽至旁处,问道:“慎言,昨夜的事我听说了,那樊宁人在何处?可脱险了吗?”
“谢殿下关怀,她没事,现下应当在安顿鬼市那些朋友,臣还未与她相见……”
“刑部近来没什么动静,好似将诸般心事都用在了安定的案子上,突然来这么一下,着实吓了本宫一跳。你要多加提防,同时加快破获弘文馆别院之案,免得夜长梦多。”
“是”,薛讷叉手应道,“臣以为,刑部背后,恐怕有其他势力在介入此案,否则单以刑部各主事之力,根本无法渗透入鬼市。殿下乃监国太子,在六部中皆有心腹,可否暗查一番,看看刑部背后究竟是何人,又为何插手?”
“不劳薛御史费心”,李弘半开玩笑道,“听闻此事后,本宫便已安排了。到了如是地步,本宫依稀觉得,此案后应当有不小的阴谋,一定要将幕后图谋全部挖出才好……不过,本宫还以为你会在家等着那樊宁,没成想竟来这里了,当真能放心吗?”
今日薛讷射出那一箭颇为可疑,本身他便与樊宁有故交,难免会引起高敏的怀疑。樊宁的身手非常敏捷,旁人难以追得上,但薛讷的行踪还是可以追溯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根据薛讷的反应来试探他与樊宁究竟有无瓜葛。越是如此,薛讷便越不能表现出分毫挂心,恰逢于薛家有恩的英国公李勣去世,唯有在此吊唁帮忙方为正章。
但他心里又怎会不记挂她,不知在昨夜的乱箭之中,她有没有受伤,不知她怕不怕,是否又在独自一人委屈难过。
薛讷好似答非所问,却又切中肯綮,喃喃回道:“我想她应是懂我的……”
天渐渐亮了,瑞雪过后的清晨,雀鸟皆出巢来,喳喳觅食。平阳郡公府外,好心的厨娘们将剩米渣堆在树坑下或墙角处,供雀鸟过冬。
一个纤瘦身影趁众人不备,翻身而入,悄无声息地进了慎思园,麻利地钻入了地宫里,她褪去了鸦黑的大氅,露出染血的手臂,拿出药箱,徐缓地为自己清理创口。
虽然受了伤,好在画皮仙他们都并无大碍,平日里攒的有些银钱,先回老家躲几日,等到开春就又能回鬼市做生意了。只是没想到,薛讷竟会带兵来救她,樊宁桃花眼通红,不住在心里骂他真是个大傻子。
鬼市注定住不得了,樊宁思量着随薛讷去蓝田县之事,又怕拖累他,百般纠结,更疑惑的是薛讷怎的竟不在府中,难道因为那一箭受到牵连了吗?
眼见天已大亮了,薛讷应当是一夜未回,这对于他而言实属罕见之事,樊宁越想越坐不住,打算通过地宫的窥探口,打探薛讷究竟有没有出事。
虽说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但樊宁没有一次做过这样的事,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今日实在是不得已,她默默道歉几句,眼一闭心一横,走到了佛堂的窥口前,只见柳夫人正坐在桌案前抄经,与往日的慢慢抄来不同,今日她好似在赶工,手腕酸痛也顾不得歇,微微活动下便继续写了下去。樊宁看了一会儿,忖不出什么异常来,径直往前走,绕过了前院,来到了薛楚玉园子的窥口处。
本想直接趴上去看的,又怕这厮在洗澡换衣,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不受恶心还要长针眼。樊宁如是想着,先将耳朵附了上去,这一听不要紧,竟是薛楚玉正与那管家刘玉说话,两人好似方从外面回来,冻得不住发出“嘶嘶”的声响,两手交叠摩挲着双臂,半晌才缓过来,只听薛楚玉说道:“亏我守了大半夜,那樊宁根本没有回来,许是正被羽林军追得四处逃命。这么冷的天,早知道我就不等了。”
“小的守着就是了,若是冻坏了我们郎君怎么了得”,房中笼着地龙,已是十分暖和,但刘玉还是煮茶倒水,极尽巴结之能事。
薛楚玉窝在温热的毛毯中,十分舒适惬意,撑头道:“罢了,今日都是高兴事,不提这些……贺兰大学士就要从洛阳回来了,你备些好物件去,当年品赠与他。”
“郎君应当知道,贺兰大学士最爱美人,我们送些金玉字画,可并不能送进他的心坎里去啊。”
薛楚玉笑叹一声,轻佻里带着三分无奈:“父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知道,平日里如何胡闹都不打紧,万不能做逼良为娼的事,若真闹出人命可就糟了。再者我看贺兰大学士已不大讨天皇天后的欢心,大概有失势之嫌,与他的年品也不必太丰厚,让人挑不出错漏就是了。”
“郎君思虑周全,倒是我愚钝了”,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