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如明若昀,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惊住了,“你要状告的另一位朝中重臣是国子监祭酒严若水?”
江染点点头,“不错,国子监每年都会从各州府挑选资质优异的举子入国子监读书,高鹄在利州任职督学这三年以‘招生’为名大肆敛财,晚生因为没有向他行贿连续两年被挤掉了名额,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
明若昀修长的手指从光洁的下巴上拂过,分析着他这句话,“据我所知贡生入国子监除了督学的提名,还要经过考试选拔,即便他们向高鹄行贿拿到了名额,怎么逃得过试选?”
江染薄凉一笑,道:“名额可以用钱财来‘买’,试题当然也可以。”
明若昀凤眸微合,“你是说高鹄用敛来的钱财和严若水买试题?”
江染再度点头,“晚生意外拿到了他们来往的书信,高鹄发现后连夜派出杀手追杀,晚生一路躲藏,几次死里逃生才来到邺京。
本以为大理寺会替晚生主持公道,谁料狱卒竟然在饭菜里下了迷药将晚生丢出牢房,待晚生从巷子里醒来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逃犯……”
明若昀听着他的说辞,很快分析出前后发生这些事之间的联系——
大理寺会当街抓人必定是上面有人和这桩“买官卖官”案有牵连,他们收到江染进京告状的消息想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就地处决了,谁知贺九思突然出现横插一杠。
有贺九思插手,他们就不能让江染在大理寺出事,为了尽快了结,他们一边向外散布桃色谣言来混淆百姓们对这件事的判断,一边想办法让江染变成逃犯全城搜捕,万一哪个衙役在抓捕的过程中“不小心失手”把江染弄死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手算盘打得不可谓不漂亮,要没有贺九思这个“程咬金”从半路杀出来,江染这会儿已经是城外乱葬岗里无人认领的碎尸的。
就是不知大理寺背后是何人牵扯其中。
明若昀低垂着眼眸默默分析,听江染朗声道:“国子监乃我大乾最高学府,肩负‘监察众生,匡扶正学’之大任,如今奸臣当道,国将不国,请世子助晚生一臂之力,还天下学子一片朗朗乾坤!”
明若昀眼波流转地看着他,险些当场笑出来,“你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可本公子怎么听怎么觉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江染蓦然抬头,满脸都是“世子怎么能侮辱在下”的谴责之色。
明若昀抬抬手,慢条斯理道:“你道‘还天下学子一片朗朗乾坤’,可说到底,这件事除了你,其他人都在受益,高鹄收受贿赂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向他行贿的学子能当上梦寐以求的贡生,就连追捕你的衙役都可能因为办事得力拿到赏银。
我若帮了你,这些人不仅得不到他们想要的,还有可能会丢了性命,他们的手足亲友会因此而记恨我甚至向我寻仇,你我非亲非故,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冒险为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江染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呆了半晌讷讷道:“世子生而尊贵,令尊宁王是我大乾战神,驻守北境数十年保我百姓免遭侵扰,令堂宁王妃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是人皆称颂的‘妙音仙子’,宁王顶天立地,王妃有仁者之心,晚生以为世子也应当为天下人谋福祉……”
明若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江染心里居然有这么崇高的地位,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他今天要说不帮他,江染死了都闭不上眼吧。
明若昀失笑着摇头,凝神细想片刻,走过去把江染从地上扶起来,“我既不是战神也不是医仙,而且我在邺京处境尴尬,不宜抛头露面,只能给你指条明路……”
然后凑近江染低声窃窃。
江染呆呆听他说着,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连瞳孔都跟着收缩:“世子……”
明若昀淡淡一笑用眼神制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江举子有当街告状的胆量,想必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个提议,做与不做全在你。”
江染思绪飞转,快速分析当中利弊,咬牙道:“事在人为,晚生如今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悬崖边上,即便不做他们也不会饶我性命,不如放手一搏。”
明若昀有些欣赏他了,正想多提点几句,贺九思和管家争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殿下……殿下!您容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
“本宫回自己的院子有什么好通传的,再说本宫和你家世子是一起禁过足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殿下您饶了小的吧……”
明若昀不懂为什么和他一起禁过足交情就过命了,不过眼下江染就在宁王府,不赶紧把人藏起来他很快就要没命,抬手示意卫茕把江染带下去,出门去迎贺九思。
“小臣……”
“诶呀免了免了,在自己家跪来拜去给谁看,小昀儿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就循规蹈矩的,比国子监那些老学究还迂腐,简直给咱们纨绔丢脸。”
贺九思随意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见桌上放着一杯茶端起来就干了,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明若昀心说这是我家,谁和你是“自己”,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忍着嫌弃道:“殿下的禁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