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然将车停在烧毁的乌特金餐厅对面。
这是秦戈两天来第一次回到这里，顿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来到沃格市还不足两个月，却经历了比过去生命里全部加起来还要多的美好瞬间。
那个叫黄灵芝的普通洗菜女工，永远能将压缩食物烹调出鲜食都比不上的味道，每天晚上，她都留在门口等他回家，她曾亲口说，要把他当作第二个儿子来养……
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秦戈如此想着，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还有喻漓，那个少年老成、在熟人面前却会变得幼稚的弟弟，不知道他这两天过得如何，是留在学校，还是天天回家？
他们三人穿过马路，跨过警戒线，走进烧得漆黑的门框里，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太真实了，剥落的墙漆、乌黑的扶手、黏糊糊的地面……要不是理智的弦时刻吊在头顶，他们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已经不再身处游戏世界。
杨靖然的脸色煞白。沈文侃注意到了，轻轻拍了拍她，关切地问：“还好吗？如果觉得不行，就回车上等我们。”
杨靖然这回倒是没拍开他的手。但她摇了摇头，回视着沈文侃，眼里的那股狠劲还在，表示她没有任何变得脆弱的意思：“不是受不了这个。我是说，你们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里没有人？”
前台里没有服务生，扶梯上没有客人，他们已经进来晃悠了这么一会，却没见到一个上前来招呼的人。
秦戈一下子就懂了，他印象里的乌特金餐厅，绝不可能把顾客撂在大厅里这么久。图灵游戏的芯片说到底只是给现实世界加了一层“滤镜”，从视觉、听觉、嗅觉上为他们营造假象，而绝不可能将现实世界本来就有的东西彻底遮掩去。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
秦戈拔腿就往后院的方向跑去。没等走进后院，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对方的袖子，喊道：“喻漓！”
喻漓浑身都颤了一下。
他猛地扭过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向秦戈。
秦戈心中的猜想轰然落地。
“这是真的吗？”他轻声问，“这里真的起火了吗？”
喻漓近乎绝望地看着他：“你说呢？”
“那……”秦戈咽下了后半句。眼前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直接问出口。有了问题，就去弄清答案，这是他一贯的准则。可这次他没能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喻漓会因此而更难过。
对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猛地偏过头去，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妈妈死了。”
喻漓轻轻拨开秦戈的手，在上面拍了一下，沉着嗓子道：“节哀，秦戈哥。”
秦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此刻的心情，他很少体验这种感受，可能这就是悲伤，也可能是别的情绪。
但不管是什么，都像都跟心脏隔开了一层，触碰得到，却不像真正属于他。
他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想揉一把喻漓的头发。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沈文侃的呼声：“躲开！”
两天来，秦戈已经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反射，沈文侃的通讯频道刚开，他浑身就像是得到了指令，凭借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喻漓身边跳开。
余光中，喻漓那张熟悉的脸重新转过来面对着他，那上面分明挂着一种冰冷、机械的笑。
这是秦戈第一次在游戏里遭遇人工智能，以这样一种直截了当、不容情分的方式。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先前那两条新闻非但不是完全无用，而且一直在提示一条重要的信息：人工智能入侵城市的方式是“伪装”。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因此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顶着喻漓脸的人工智能忽地点了一下额头，秦戈熟悉的高强度次声波信号顿时朝四周震荡过去，他恍惚间甚至觉得空气都颤了一下。
杨靖然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沈文侃赶紧蹲下身去扶她。
喻漓没有再顾及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秦戈，这时候秦戈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跟往常有很大的区别。
喻漓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平日里他不爱做表情，可眼睛永远都灵动、鲜润，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里像是盛了一汪水，似乎永远不会干涸。
现在，这双眼睛只剩下了深棕色的外壳，枯得像一口废弃的井，深不见底，无波无澜。
这是秦戈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下午五点，记者们已经把市厅门口包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受邀媒体之外，还有一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此刻挤挤嚷嚷地吵作一团。有几家本来就互相不对付的，早就自觉地凑到了一起，正在比划着拳头，想叫对方先吃点苦头看看。
谢崇山就是在这种氛围中登场的。
他甫一出现，现场的声音就迅速低了下去，之后反弹起更大的声潮，上百支麦克风都在往台阶前面凑，渴望能成为提问者。
换作往日，沃格市的媒体从不会在市厅前这样造次。倒不是惧怕什么，主要是为了捍卫自己的专业形象。
然而今天，丑闻直